”
“二十岁怎么了?”他像机关枪一样喷射,“你瞧不起二十岁吗?难道你不是从二十岁过来的?你一出生就二十八了?”
罗娜说:“你还年轻,思想不够成熟,很多时候做决定都比较冲动。我是你的教练,我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要误会什么。”
又静了一阵,他低声说:“你不喜欢我。”
罗娜无奈:“喜欢,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那吴泽呢?”
“什么?”
“你喜欢吴泽吗?”
“……那是我的私事。”
“我和他你更喜欢谁?”
罗娜快受不了了,她为什么要跟一个队员谈这种事?如果让别人知道会怎么想?今天约他出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该死的王胖子。
“你更喜欢谁?”他还在问。
“他!”罗娜没好气地说。
“真的?”
“真的!”
“那你看着我说。”
“看什么看,你有完没完?”
“你不看着我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说谎!”
两人一个比一个冲起来,服务生一边擦杯子一边看热闹。
罗娜起身,她不能再待了,她有种要犯大错的预感。她脑子一片混乱,走了两步又回来把剩下的柠檬水一口干了。
走到门口跟服务生视线对上,罗娜迁怒道:“一杯柠檬水要三十块钱!你们店真黑!”
服务生吓得后退半步,给她让路。
罗娜逃走了。
冲出图书馆的一刻,她后反劲开始脸红。没过半分钟,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眼见拐弯处出现那道修长矫健的身影,罗娜跟见了鬼一样,撒丫子就跑。
段宇成想再跟她说几句话,没想到她竟然跑了。
“喂!”他冲她背影喊了一声。
图书管理员地鼠出洞:“瞎叫唤什么,不知道这是图书馆?”
段宇成说了声对不起,快速追了出去,罗娜已经跑出去挺远了。
“你跑什么啊!”
罗娜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反正她感觉段宇成的声音就像催命无常,她能躲多远躲多远。
段宇成又喊了几声,结果倒像给她加了油一样,她越跑越快了。
“行,我让你跑!”段宇成牙一咬,把书包带紧了紧,开始追。
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给了这对师徒充分空间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罗娜听不到段宇成的叫喊声了,但她能听到他的跑步声,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罗娜绝望。
真是无力回天。
胳膊忽然被拉住,罗娜倒吸气,以段宇成为圆心转了大半圈,速度终于减到零。
从他手掌力道来看,斯文气已经全没了,一抬头,果然,眼镜摘了。
“你接着跑啊!”他胸口起起伏伏,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跑得过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最恨有人跑在我前面!”
你还挺上进了?
罗娜拨开他的手,两人对着大喘气。
罗娜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段宇成说:“我想干什么?你先说你跑什么?”
罗娜腰板一挺:“我锻炼身体不行吗?”
段宇成被惊呆了,吼道:“这种借口你也编得出来?!”
罗娜镇定地整理衣领,认真道:“到此为止了,段宇成。”
段宇成说:“什么到此为止?”
“什么都是。”罗娜把脸绷得像党支部书记一样,“你好好复习好好训练,最近不要再找我了,也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但是——”
“按我说的做!”
罗娜强行用嗓门压制住他,然后一阵风似地飘走了。
她觉得自己胜利了,松下一口气。然而这种自欺欺人的放松没有持续几天,王启临又来找她了。他魔王降临,带给她一个噩耗——假期她得陪段宇成回老家见家长。
罗娜吓得一身冷汗,王启临说:“他昨天找我,说家里不同意他去春训,想让你跟他回去,给他父母做一做思想工作。”
……这小畜生真是无所不用至极。
“我不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要过年呢。”
“你哪个除夕不是在宿舍吃泡面,想要加班费就直说。”
罗娜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总之你跟他回去一趟,费用队里全报销。”
“这不是钱的事,我——”
“罗娜,我以前是怎么说的,我们就是运动员的后盾,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你别忘了段宇成可是你招进队的,之前那么多困难你们都挺过来了,现在马上云开月明了你反而拉松了?”
“那也不行。”
罗娜态度坚决,琢磨着要怎么跟王启临解释这都是小孩的阴谋。
结果套路还没想好,当晚就收到段宇成的消息——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件事,你要赖账我就去找你‘男朋友’聊聊。”
……
灾情环环相扣。
罗娜泄气地往床上一趴,像条死鱼一样动弹不能。
她觉得自己被按在了五指山下。
无奈应下了这件事,后一段时间段宇成就老实起来了。他不老实也不行,因为考试周到了。
罗娜坏心眼地想着段宇成今年的成绩会怎么样。
临近期末,她自己也要忙队里的事,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什么联系。但对罗娜来说,段氏后遗症还是存在的。譬如有一天她走在校园里,迎面来了段宇成的班主任,罗娜脑子还未思索,身体率先行动,兔子一样蹦到自动贩卖机后面躲起来。
她可不想再被谈话了。
买饮料的男生奇怪地看着她。
罗娜心酸,这过得叫什么日子。
又过了一周。
段宇成的考试结束了。
那天罗娜在宿舍工作,门被敲响。
“谁?”
“我。”
罗娜从椅子上弹起来,如临大敌。
怎么直接找上门了?
她环顾一圈。
屋,还是那个屋,如狗亦如猪。
她以前不在乎这些,王启临来了照样安排在满是灰尘的凳子上,今天不知怎么忽然知廉耻了。
“你等一下。”
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塞进柜子里。被褥卷起来,也塞到柜子里。桌上的杂物,同样塞进柜子里。可怜的柜子难以负荷,罗娜咬紧牙关往里顶。
他听见屋里的动静,笑着说:“你在收拾屋子吗?不用了,我又不是没来过。”
“……”她淡定地拍拍衣服的灰,然后开门。
一瞬间闪瞎双眼。
许久未见,这人好像又帅出了新高度。
“你收拾完了?”他笑着问。
“什么收拾完了。”她打死不承认。
这时屋里哗啦一声,柜子最终没有承受住这种暴饮暴食,到底炸了。门被挤开,里面的被褥,衣服,破铜烂铁全被吐了出来。
罗娜觉得最近可能需要转转运。
他挑挑眉,她镇定如初。
“有事吗?”
段宇成问:“你哪天有空?”
罗娜问:“有空干什么?”
段宇成说:“跟我回老家啊。”
言简意赅,话中带话。
罗娜冷静下来,说:“你说王主任安排的那件事?你准备哪天回?”
“我都可以。”
“我这边事情也差不多了。”
“那我来买票。”
段宇成自然地进了屋,跨过衣柜吐出的残羹剩饭,坐到罗娜的椅子上。
“我们得坐一段火车,然后再坐一段船,你看看时间。”
罗娜凑过去,手机屏幕小,他们靠得很近。她视线无法聚焦,明明看着屏幕,又好像没看。
终于,她忍不住了,低声问:“你去考试还喷香水?”
段宇成手指停住,说:“是为了见你才喷的。”
罗娜没说话,他又开始滑动屏幕,指尖动作越来越慢,最后他转头,犹豫着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那我下次不用了。”
他们靠得太近了,阳光把浮尘都照得一清二楚,更别说他天真清澈的视线。
他眼里流着光,光里波动着细碎的海洋,罗娜有一刻被晃得目眩神迷,低声说:“没,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