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灵音童子厌恶地瞥了对方一眼,轻轻一抚琴弦,弹出“铮铮”的声音,回头走向小岗,边走边道:“不怕死的就来!”
四女出现,四男胆子也壮了不少,黑裘少年轻喝一声:“走!”即将起步。
青衣少女急道:“那人是谁?”
黑狐裘少年道:“六师妹,你见那小子这般穿束打扮,还用得着问么?”
“哦——”青衣少年似若有悟道:“可是拐走七姨八姨的灵音童子?”
“不是他还能是谁?”
“怪不得连八姨都被拐走,原来长得真够俊秀。”
灵音童子自怕对方能抗琴音,若在镇口施展,害及镇里居民,所以走向偏僻之所,缓缓踱步诱敌,却把对方互相对答听进耳里,立即回头怒喝道:“淫娃荡子,过这里来领死!”
四名少女被他一声“淫娃”骂得粉脸齐红,一声娇叱,四道纤影已领先追赶。
四少年因女同伴已经追赶,不甘怯,也同时发步。
灵音童子轻挑起悦耳的琴音,心里暗忖擒下对方,还是一概处死,同时也施展“千里户庭”的缩地轻功,飘飘然走在前面,任凭四男四女追得中气翻腾,仍不能多接近一步。
过了一岗又一岗,敢情已离开小镇五六里之遥。
青衣少女已经自觉中气急促,不耐烦地叱道:“喂!姓灵音的你要带我们去那里?”
灵音童子一听对方微微喘息,暗自好笑道:“才走几里就已如此,多走几里可不把你累死。”思忖中,停下脚步,回过身子道:“这里大概可以了,列位若不想死得太快,就先回答的几个问题。”
黑狐裘少年冷笑道:“小贼你已狂的够面子了,四隅八表的‘天籁乐章’,不知强过你那‘西天佛吟’多少倍。”
灵音童子见对方八人到来之后,青女搭白男,白女搭青男,黑女搭红男,红女搭黑男,刹那间配成四对,每人手里各持有一件奇形乐器,而乐器的式样又和四隅子所用的完全相同。当下微微一笑道:“到底是谁的强,过一会儿可见过真章,你到底愿不愿意答复?”
青衣少女抢先道:“你要问什么?”
灵音童子道:“你们可是到过天音寺?”
“是呀!”
“那些和尚怎么样了?”
“死了!”
灵音童子震了一下,沉声道:“姑娘说的是真是假?”
青衣少女“嗤”的一声冷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难道还怕你能跑得出去不成。”
天音寺那些长老、喇嘛,人人琴艺精湛,武艺也已登峰造极,臻入玄境。紫笛神君那样威震武林几十年的人物,还自称一进天音寺就被无形罡气赶了出来,岂有死于靡音谷一群庸手之下的道理?
灵音童子看对方的神情,又不像说假,只好将信将疑道:“请姑娘再说他们怎样死的?”
黑狐裘少年喝道:“凭什么要告诉你?”
灵音童子冷冷道:“像你这样下三滥的货色,连天音寺一柄扫把都拿不起。”
黑狐裘少年俊脸一红,将挂在胸前那具小箱子向两侧一拉,立即响起“呜——”一声长呜。
灵音童子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顿觉中气有点动荡,急向“宫弦”一挑。
“冬——”一声,琴音未歇,对方八具乐器立即演奏起来,霎时风生大面,日色暗淡。银狐裘少年胸前拂着一架狭长的乐器,一手弹,一手按“铮铮”之声介于琴瑟之间,令人听来十分逆耳。
灵音童子十指不住地跳动,一刹那已跳上“变徵”的弦上,顿把所有的靡靡之音压沉下去,忍不住纵声朗笑道:“列位技仅如此,那就一概躺下吧。”
那知拉锯的红裘少年和红衣少女忽将长锯弯成弓形,一阵惊心动魂的厉声立又响起,霎时“咿咿呀呀”群声并作,罡风激荡,积雪翻飞。
四对男女也随着乐声慢移步位,折腰摆臂,曼声唱和,向灵音童子走近。
“峥琮峥琮”
一阵激昂的琴音连续响起,因被靡靡之音冲激向灵音童子身形的劲风、飞雪,反而向外争涌,内外一挤,化成一道雪墙,矗立在二者之间,高达三丈。
灵音童子冷笑道:“你们这群孽畜,还有什么压箱子的本事,一齐抖出来罢!”
蓦地,耳边传进一个极细的声音道:“你小子想死了,不快收拾这几个好走路,他们的师傅赶来,你就没命。”
这声音虽细,却令他怵然心惊,在如雷如潮的乐音交战中,这微细的声音竟能不被干扰,清晰地传进耳朵,那人的气劲岂同凡响。
灵音童子一听那声音十分熟悉,猛想起正是在“弥衡别府”谷中遇上的怪老头,赶忙向雷弦一拨。
“霹雳!”
雷行天威的一声巨鸣“八音无形罡气”也骤增几倍围。
环绕在周围的那道雪墙,被扩展的罡气一逼,竟像有一个极大的力量把它向外推动,直压向四对男女身上,将对方压得连翻几个筋斗,才躺直不动了。
灵音童子起身拂雪,收琴入囊,笑呼道:“老丈可以现身了!”
忽然有个阴冷的声音咯咯笑道:“小子居然发现老丈已来,难怪靡音四侣折在你手上。”
“不对。”灵音童子发现口音和怪老者不大相同,大禁悚然一惊。举头一看,但见粉飞的雪花之下已站有一位身披黑色大氅,露着前胸一件白色内衣,手携一架狭长乐器,而面目狰狞的老人。
此老一对凶晴泛着蔚蓝色的目闪,目眶深限,颧骨高耸,鼻曲如钩并且硕大无比,虬须横飞,仅剩下一张手掌大的毛脸,勉强可以辨出略具人形。
灵音童子不能由那人脸孔辨别是谁,但由那件乐器已知道来人身份,淡淡地问道:“阁下可是西隅子?”
对方蓝睛一闪,微愕道:“你是何人门下,竟能认识老夫!”
灵音童子冷冷道:“我先问你好了。你为什么要杀天山派的掌门人和天山四弟子?”
“咦——”西隅子面显愕容答道:“你也知道这事?告诉你吧,老夫杀人,从来不须有什么理由。”
灵音童子怒道:“蠢猪,我也要杀你!”
西隅子桀桀怪笑道:“你能杀我?什么理由?”
灵音童子冷笑道:“灵音某也用不着说理由,你要较量音乐或较量武艺,赶快说出来,好让我送你一程。”
西隅子又是一怔道:“你姓灵音,莫非就是毁我洞府之人?说送我往那里?”
灵音童子就不知“西隅子”的来历,暗忖这样一个蠢猪,也能名震一时,莫非由“蠢”字得来的,怨声道:“送你往鬼门关!”
西隅子懂得这句话,脸色一沉,双目凶光暴长,厉笑一声道:“你毁我沿府,伤我门人,敢在这里说便宜话,还不赶快拿命来。”
“哈哈”一阵响亮的笑声由东方传来。
“桀桀”阴沉而震魄的笑声由东方传到。
“咯咯”南方也飘来一阵冷峭的怪声。
灵音童子迅向各方一瞥,但见一位矮胖老人手持三尺锯,站在东方;一位又瘦又黑的老者,执有一柄长锯和一枝马尾弓,屹立在南方;一位身穿黑色短衣,胸前挂有一个小箱子,身躯高大,鼻宽口阔的老者,傲然站在北方。
这三位老者几乎是人随声到,连原有的西隅子,恰好就是四人。灵音童子暗呼一声:“四隅子!”
由于月前和姜薇薇在靡音谷的崖上偷听四隅子共弹一曲,已知这四人功力深厚无比。再经“弥衡别府”崖上的怪老人传声示响,更知万难抵御四人以乐音进攻。但他手里有一架千载乌金石古琴,那会人前示怯?反而纵声大笑道:“灵音某何幸,获遇四隅高人,请问有何见教?”
四隅子虽然全已现身,但每人相距灵音童子各有十丈远近,互相交换一下眼色,西隅子忽然只手高举,朗声道:“三位道友听我一言,眼下这年轻人,就是毁西崖、北崖、逃匿月余的灵音童子,今天又在这时伤害本谷四侣,应该如何处置,还请北隅大哥裁夺。”
北面那位身躯高大的老者干咳一声道:“靡音谷的西崖北隅损失最大,兄弟认为活捉这人回去为饵,好将他的同伴一网打尽,列位有何高见?”
“好!”“还是北隅大哥聪明!”
东隅子、南隅子先后高声称赞。
北隅子那便傲然的神情,更添上几分得意之色。
灵音童子不禁冷冷一声道:“列位凶邪且休得意,灵音童子未必就肯束手就擒。”
南隅子咯咯笑道:“不肯也要你肯。”
东隅子接口道:“你灵音某有何本事?”
灵音童子趁机抽出古琴,一笑道:“灵音某别无本事,但请列位一听丧曲。”
西隅子冷冷道:“难道你的琴艺还能超过弥迦和尚?”
灵音童子急道:“弥迦喇嘛怎样了?”
北隅子阴森森地说道:“天音当并无活口,弥迦当然也不例外。”
天音寺僧的琴艺盖绝天下,西天佛吟举世无双,其他武学也能冠绝一时,竟不能抗御这四位怪物,灵音童子确是无法相信。
但若天音寺能获胜利,这四位怪物那能有命在此谈笑风声?
灵音童子的琴艺到了天音寺才算大成,虽说被迫立誓充当喇嘛,未免不近人情,但天龙绝艺素不外传,为了消弥浩劫,除此另无良策,不论如何,弥迦喇嘛对于中原武林惠恩,对灵音童子也可说是有恩。
是以,一听弥迦身死,他立即急得两眼通红,厉声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东隅子接口道:“当然是真”
“霹雳!”随着这声巨响,猛烈无比的罡风已因“雷弦”振荡而向四方猛扫,刹那间涌到四隅子身前。
原来灵音童子恨极这四名凶邪屠尽一寺之僧,又知对方音艺绝高,所以趁对方不作防备,忽然拨响雷弦,打算一声收敌。
雷弦一响,鬼哭神惊,山崩地裂——他虽在仓卒间拨动,仅能使出八成内力,但已非同小可。
然而,四隅子忽然振吭一啸,同时拔弄所携的乐器。
“叮冬峥琮呜嗡吩缴”
一阵杂乱的乐音由奇形乐器中响起,四股罡风分由四方向中心挤迫,与灵音童子的琴音罡气一撞,又爆出一声“霹雳”
无形的罡气拥起有形的积雪,先用里向外扩展后,由外向里挤迫,结果是一声霹雳之下,化成一圈雾气直冲霄汉。
四隅子同时身子一仰,倒射丈余,乐音齐寂。
灵音童子屹立如山,也停止拨弄琴弦。
天风呼呼,将雪雾吹聚成片,轻飘飘洒落五人头上,替每人戴上一顶白色的帽子。
冰冷的雪水于发际缓缓向下渗流,流下脸颊,流下脖子,流进略带温暖的上躯。
蓦地,五人同时一震,各自悠长地吸一口真气,然后相互横着几眼。
原来在雷弦的一声霹雳,四隅子虽被震得身子倒飞,但灵音童子也被力量相等的罡气挤迫得不能动弹,只觉血气一涌,肝肠如裂。
一个阴沉而沙哑的声音自北隅子的口中吐出“好一个小子,居然能接四隅子联音一击,已足够你死后扬名。来来,再接我四兄弟一曲‘四海同春’,也好甘心长眠了。”
灵音童子自知已经受了暗伤,但也听出北隅子并未强过自己多少,不禁豪气大发,十指凝力、虚挑雷弦,振声大笑道:“好,好!灵音某也请四位同听‘灭魂消魄绝音’。”
四偶子面寒如铁,手已搭上乐器。矮胖的东隅子,将三尺巨笛凑近唇边。
又形成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忽然“冬”一声极低低的鼓声,地面也起了轻微的震动。
仅仅是一声,却无人知道这声鼓音由何处传来。
对峙中的五人忘却以音律互阁,竟然侧耳倾听,细辨鼓音的来处。
俟顷,忽闻群山响应,风雷如浪涛汹涌,扶着厉啸由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来。
“定音鼓!”
四隅子脸色大变,齐声惊呼。“走!”北隅子大喝一声首先斜身起步。
灵音童子不料一声之威,竟然将里许积雪卷向一处,当下惊得呆了,如果四隅子不是只顾逃命,随后举手一点,立可将他毙在当场。
然而,四隅子竟放过这杀人的好机会,遁逃无踪。
他茫然四顾,但见雪潮光涌,自身好比落在雪海云潮之中,不知由何方可出困。
“小子,你还不走,可是要试一下冻藏的滋味?”
这声音就起自耳边,急忙回头一看,即见一道敝衣身影在身侧。那正是在“弥衡别府”外面所见的怪老者,不禁大喜道:“你老来的真巧!唔,方才怎不多敲一下鼓音?”
怪老头笑道:“你认为方才那声鼓是老夫所敲?”
灵音童子笑道:“你老是真人不露相,那声鼓音威力绝大,不是你还能有谁?若是多敲一下,那四个恶魔,决难逃走。”
“你呢?”怪老者面孕笑意,反问一声。
灵音童子被问得怔了一下,暗忖一声鼓响,风雪齐来,鼓响两声,怕不要山崩地陷,平地涌泉?四隅子固是难免一死,自己也怎能有命?
怪老者笑了一笑,由腰鼓里面取出一粒丹药,说道:“你该服下这粒丹药,也好御寒治伤,否则就要和这八个冰人在一起了。”
经这么一说,灵音童子果觉四面寒气逼人,那四对男女已全被冰封,自己的五脏也隐隐作痛,急接了丹药服下,苦笑道:“恰巧遇上这几个少魔老魔,未及替老丈卖酒。”
怪老者嘻嘻笑道:“你还记得这事,何不请我往镇上喝去。”
“好。”灵音童子刚答得一声,立又一皱眉头道:“那小镇还不知毁了没有。”
怪老者好笑道:“小镇如何能毁?”
灵音童子道:“小子方才那声雷鸣,足够毁灭五里之内的人畜树木。”
怪老者杰杰怪笑道:“小子,你真是老鼠跌到天平,自己秤重自己。什么五里六里,老夫说你二十丈也没有毁到。”
灵音童子被说得俊脸通红,大感尴尬。
怪老者瞧他一眼,微笑道:“并不是你琴音难毁五里之遥,只因四隅子用的是磁性魔音,将你的琴音威力化法,你去看那八具‘冰人’整整齐齐,几时伤损分毫?”
“老爷子,你和谁在说话?”这声尖呼由茫茫飞雪里传来,灵音童子不禁大喜叫道:“薇弟,是我!”
他对姜薇薇的情谊较对姜红薇深厚,所以一开口就叫“薇弟”
怪老者笑道:“你这糊涂虫,把一个好好的妹妹看成弟弟了。”
雪里传来“呸”的一声道:“老爷子别胡说!”
灵音童子知道这怪老者和姜薇薇一定稔熟,急道:“老爷子,他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
这声“老爷子”本是跟着姜薇薇的称呼而来,却哄得怪笑者应大呵,连呵声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灵音童子情知他不肯说,转向声源来处看去,却见两条紫衣纤影珊珊而来,不禁狂喜地叫道:“原来你兄妹都叫齐来了。”
这时已顾不得和怪老者说话,欢呼声中,走到紫衣纤影面前,见姜氏这对兄妹果然长得一般无两,喜极之下,忍不住将姜薇薇拦腰一抱,抛高丈余,再接他下来,笑吟吟道:“薇弟,到底是我赢了。”
姜薇薇羞得满面通红,恨声道:“快放手,你赢什么了?”
灵音童子放松双臂,笑道:“郎姑娘说你没有妹妹,这位老人家也”
回头一看,见怪老者脸上出现愕然之色,又得意地笑道:“这可不是弟弟?”
但在他回头的时候,姜薇薇已趁机向怪老者挤眼睛、皱鼻子,怪老者恍然大梧,点点头笑道:“老爷子明白了。”
灵音童子不知怪老者话里的涵义,只当对方认了输,自己十分喜悦,指着姜红薇,面向老者笑道:“这位才正是妹妹,她的名字叫做‘红薇’,你老不曾见过吧?”
姜薇薇忍不住笑了,道:“我替你引见吧,这位老爷子是我爷爷的朋友,姓傅,绰号‘一声警’。因为听说你们遇上什么‘击鼓吏’,我才找老爷子出来的”
“哦——”灵音童子恍然大悟,叹了一声。
姜薇薇白他一眼,道:“你离开‘弥衡别府’的当天,我也误打误撞,到了弥衡别府”
灵音童子一怔,道:“你不是跟踪‘四隅子’?”
姜薇薇怔了一下,转向姜红薇道:“可是你告诉他的?”
“唔!”姜红薇点了点头,偷望灵音童子一眼。
一声警扬起寿眉道:“小子,你还换不换酒?”
灵音童子顿悟此行的任务原是卖酒换信,不觉失声道:“小子请你老往镇上喝酒,可行?”
“不行,不行。”一声警连连摇头道:“我一身懒骨头,最不愿多走路,方才要不是看见那四个夷人走来,怕打碎我的洒坛子。才不来管这闲事哩。”
灵音童子明知对方故意作梗,只好点点头,转向姜薇薇笑道:“薇弟也去。”
“不行。”一声警又把姜薇薇拦下,姜薇薇微微笑道:“你就带我妹妹去吧,她可以替你多带一点菜来。”
姜红薇轻笑一声道:“你才不要我哩。”
灵音童子一心邀同姜薇薇住小镇,也好细谈别后的事,不料反被荐举姜红薇同行,明知姜薇薇意在使二人多多接近,却无法推辞,何况也和姜红薇共过生死,同过患难?闻言苦笑道:“薇妹别拿话挤我,走吧!”
“走!”姜红薇淡淡一笑,首先举步。
一声警目送二人远去,转向姜薇薇横瞪一眼道:“丫头,你可搞错了,这事怎能让第三者插足,将来不闹个鸡飞狗走才怪,你真个胆大,竟拿熊耳山野老头的易容丸来胡搞一通,跟那小子去的是谁?”
姜薇薇轻皱瑶鼻,笑道:“那人就是你老见过的骆瑶香。”
“胡闹。”一声警暴吼起来道:“这样一为,把那郎姑娘放在哪里?”
姜薇薇晃着脑袋,笑道:“薇儿自有道理,老爷子不用着急。”
一声警想了一想,笑起来道:“本来是你的事嘛,我老人家要管也管不着,若不是你娘怕你有”
姜薇薇“哎”的一声,打断一声警的话头,恨恨道:“再说我就不听。”
一声警慢吞吞道:“娘的话都不听?你真成为野丫头了。”
“就是不要听你的。”姜薇薇一片女儿娇憨,说罢又自己“噗”一声笑。
一声警也看得好笑起来道:“不听也罢,我老人家听你好了。为什么以骆瑶香乔装你什么妹妹,且说出个道理来。”
姜薇薇说道:“这还不简单,就因她练有‘腹语术’,不怕什么杀人的音律嘛。”
“有理。”一声警颔首道:“你娘说你有点鬼精灵,果然不差。但她的武艺不和你同源,怕不被那傻小子破了?”
姜薇薇摇头说道:“人家早想到这一招棋,这一个月来,已教她好几招散手,轻功也改正过来,灵音哥哥决难看破。”
事实果然不出姜薇薇意料。
灵音童子不知跟在身旁的姜红薇是双料假货,但觉对方默默跟在身侧,自己好生过意不去,答讪着声道:“薇妹你怎不说话?”
姜红薇低头幽幽道:“你不肯理我,要我说什么?”
灵音童子一想遇见她兄妹的情形,自己对这位“薇妹”确实冷落过份,只行陪笑道:“并不是愚兄不理,因你是个妹妹。岂能不避嫌疑,事事随便便?”
他确是由哀之言,但那知己在热毒晕迷之时,做下一件糊涂的事?姜红薇耳根一热,轻呸一声道:“反正你会欺侮人就是。”
灵音童子一听这声音有点沙哑,以为对方想哭,急道:“妹妹别折磨我了,我几时欺侮人?”
姜红薇原是怕被他听出口音,才压低说话的腔调,见灵音童子发起急来,又不敢回头看人,心头暗笑,索性揉揉眼皮,恨声道:“还说不欺侮人,这时候就是。”
灵音童子没奈何,抓过她的皓腕,说道:“这番不欺侮你了吧?哦——我记起来了,那天由靡音谷出困,你怎忽然就不见了呀?”
姜红薇“嗯”一声道:“你还说哩,我们一出谷,就先去找马匹,那知十里之内,地形变易,天上的飘雪未停,找了好久时候,才找到拴马的地方,两匹马全都震死了,以为你会找来,不料又等到天色快黑,才听到远方传有琴音,前往察看,结果闯进了‘弥衡别府’的狭谷,无巧不巧遇上马大师姐和她的表兄嫂,并即找到郎姐姐和陈含英”
“咦——”灵音童子听说找到受毒蟒所伤的陈含英,不禁失声道:“你们在那里找到陈姑娘的?”
姜红薇一皱鼻子道:“弥衡别府原是傅老丈的别墅,傅鸾就是他老人家的孙女,嫁给熊耳山黑衣野医的长孙熊伟”
“哦!——怪不得熊伟自称为旧主人。”
“还有哩。熊伟婚后就借那座洞府潜修武艺,但每三年须住焦耳山省亲,不料才离开不久,就被那尼巴格占为巢穴。偏是尼巴格的两名丫头存心逃跑,把陈含英藏了起来,熊大哥一下子就找着她们了。”
灵音童子微愕道:“那熊大哥他们又住那里去了?”
姜红薇道:“他夫妇在‘靡音阵’里,和陈含英同时受伤,由郎姑娘等四人暗送往隐僻之地治疗。”
灵音童子吃惊道:“他们几时受的伤?”
姜红薇道:“就是我失踪后第三天,靡音谷征西的人途经‘弥衡别府’附近,不知怎被那尼巴格遇上,带了那伙狗男女去骚扰。当时只有熊伟夫妇,陈含英和马大师姐等人守洞,若不是我们赶到,惊走尼巴格,又有傅老爷子以定音鼓聚集十里寒气,化冰封死靡音阵,只怕连大师姐也难逃一命。”
灵音童子叹息道:“靡音谷那伙魔头,比灵音老君还要可恶”
蓦地,一个阴冷的笑声接口道:“言重了!”
灵音童子骇然四顾,不见有人,但听那说话的口音和口气,分明就是灵音老君,急抽出古琴,大声道:“恶魔,你敢出来和灵音某一较‘灭魂消魄绝音’!”
灵音老君杰杰笑道:“逆畜,休以为那‘灭魂消魄绝音’有什么了不起,本天尊还没把它放在心上。只是本天尊目下只能练出三重‘绝音’,待练到七重‘绝音’之时,再取你逆畜的小命。”
七重绝音?千年乌金石寒铁音琴只有一根雷弦,也只能练出一种“灭魂消瑰绝音”灵音老君现要弹七重绝音,这绝音怎生弹法?
灵音童子大起狐疑,喝道:“恶魔,你且休走!”
灵音老君又阴森森地笑道:“本天尊不走,逆畜你能找着我么?”
他那声音似远似近,飘忽无定,灵音童子穷尽耳力,极尽目力,也不知来自何方,忽闻西方处有人大喝一声:“恶魔休走!”
这一声大喝恍如迅雷行空,群峰激响。
姜红薇一惊道:“谁有这样雄厚的‘天龙禅喝’?”
“弥迦喇嘛!”灵音童子被她提出“天龙禅喝”四字,立即联想到正是天音寺的独特禅功,不禁失声而呼,急道:“薇妹妹你去买菜,我去帮助他”
话声未落,已施出“千里户庭”的黄山绝学,冲开漫空飞雪而去
然而,在他刚走离姜红薇不远,又闻灵音老君那冷竣的笑声道:“弥迦秃贼,你居然未死,但又能奈我何?”
这声音并不飘忽,但灵音童子一直追了数里之遥,才见一条袈裟人影巍然站在飞雪之下。那正是天音寺的主持弥迦,此时如醉如疾,茫然无觉。
灵音童子念及年前授艺之德,急双膝跪下,低呼一声:“师傅。”
弥迦喇嘛徐徐转过身来,双目中放出两道慧光,喟然一叹道:“檀樾请起。”
灵音童子吃惊道:“师傅连灵音童子也不认识了,怎样呼弟子为‘檀樾’?”
弥迦喇嘛慈详地徐徐道:“你先起来再说。”
灵音童子遵命地起立,双手下垂,仍然行弟子礼。
弥迦喇嘛叹道:“檀樾千万不可如此,以致再增佛门劫运。去岁,檀樾入寺求艺,贫僧已看出檀樾绝非佛门中人,无奈碍于寺规,不得不命檀樾立誓而行。于今‘西天佛吟’既不能杀止妖气,当日佛前重誓已可作罢。而且本寺六琴全毁,寺僧覆灭,只剩下为数几位功力深厚之长老能够逃离一劫,欲重整当年盛况,已经十分困难。”
灵音童子不料这一高僧,一败之下竟然万念全灰,料想那场大劫必定很惨,枪然道:“佛门如何遭劫,圣僧可肯示知?”
弥迦喇嘛点点头道:“檀樾与敝寺曾有一段因果,理应对檀樾一谈。贫僧意请问檀樾这架古琴,上面的‘雷弦’是否已被调换。”
灵音童子忽觉自己已非天音寺中人,这具寒铁古琴应该奉还,急取了下来,双手捧上,肃然道:“弟子不应保留此琴,请圣僧就此收回。此琴原是天魔所用,‘雷弦’仍在琴上未毁。”弥迦喇嘛也不客气,收回古琴挂在胸前,抽琴出囊审视多时,然后以小指轻轻一拔“雷弦”
“嗡——”一声长鸣,历久不绝。
弥迦喇嘛面呈喜色道:“果然是真主的雷弦,贫借道先谢檀樾归琴之德了。”
灵音童子听他话出有因,骇然道:“此琴本天音寺之物,圣僧毋须言谢。但说真正‘雷弦’一事,难道寺内六具宝琴的雷弦全是假物?”
弥迦喇嘛叹道:“琴上雷弦原是真物,但雷弦绝不轻弹,也不去辩它真假。上月某日,有一位中年书生带有李姑娘的书信来寺,称你宝琴被夺,仅以身免。”
“贫僧见那书生确已受伤,乃赐药治疗,并留他在耳房歇宿一宵,连夜召集各长老商议如何夺回古琴,不料那书生竟不辞而别。当时还以为对方只是行为怪异,也就作罢;那知过了几天,靡音谷大举进犯,贫僧被迫喝令拔响雷弦,六道雷弦竟全无用”
灵音童子心头一懔,失声道:“那书生定是灵音老君乔装!”
若不是灵音老君藉李娇娇那封信混入天音寺,谁懂得雷弦的奥妙,把它拆了下来,再将假的换了上去?
西天佛吟威力绝大,灵音童子仅仗一具古琴,一根雷弦,就把靡音谷的二位老魔震得连翻解斗,如果六琴齐奏,岂能抵挡不了四隅子率众进攻?
弥迦喇嘛额首道:“贫僧一发觉‘雷弦’只能发出极平凡之声音,也立即想到是天魔换去雷弦,但已经迟了——那魔道的诸般乐器发出的怪调,已将全寺罩在靡音之下,定力未高之寺僧,更不能抵御天魔脱衣之舞的诱惑唉!劫数劫数”
这位老僧不愿将弟子的丑事过分宣扬,连称劫数不已。
灵音童子黯然色久,忽然一惊道:“请问圣僧,如果将七根雷弦装在同一张琴上,是否可增多音律?”
“这是当然,二弦倍之,三弦更倍之,增至七弦,威力可增至六十四。”
“不好!”灵音童子大惊道:“照此说来,那恶魔将七根雷弦装在一架之上,天下何人能敌?”
弥迦喇嘛一呆,面露愁容道:“琴音虽然厉害,未必无物可以克之,能辟去琴音,也可练成一种破除因琴音而激起的罡气,贫僧当回去与诸长老磋商,今日无以为赠,只能将本寺”
灵音童子知他要以物为酬,急道:“圣僧不可”
弥迦喇嘛微笑道:“贫僧愿以专破七音罡气之术为赠,檀樾若能因此而收回七根雷弦和一架宝琴,贫僧与全寺僧侣,自是戴得不尽。”
专破七音罡气之术正是灵音童子所急需,只好正容答道:“圣僧既有此意,弟子拼此七尺之躯,也以戳彼巨魔为矢志。”
弥迦喇嘛颔首道:“檀樾虽不是佛门中人,但佛祖慈悲亦无舛误”微顿,由袈裟夹层拔出一卷薄纸,续道:“此卷‘空界须弥’,尽是梵文注释,外人虽不易懂,但檀樾已精习‘大小劫奇功’,并已读过梵文”
“拿来!”
随着一声喝,一道人影冲雪而出。
弥迦喇嘛不愧为绝世高僧,闻风知警,对准风头一拂僧袖。但见一道劲风应手而起,和那道人影一触,顿爆出“啪”的一声。
人影停下。
碎雪飞空。
场中,除了弥迦喇嘛和灵音童子之外,多了一位衣白如雪,胸挂琴囊,而且阴沉而又带几分秀气的中年书生。
他,正是把中原武林闹得鼎沸不安,残杀五大门派,以琴音震毙数以百计的高手的灵音老君争光。
他盗得天音寺六根古琴上的雷弦,加上自己原有一根,已足够造成一具杀尽天下人的利器。然而,另有一具八弦齐整的古琴落在弥迦喇嘛之手,又有什么“空界须弥”可以专破七音罡气,纵令获得八根雷弦,未必就可君临天下,怎教他不存心争夺。
但见他身子刚停了下来“嘿”一声冷笑中,又向弥迦喇嘛抓去。
“孽障!”弥迦喇嘛不仅是琴艺卓绝,武艺已臻化境,一声沉喝,将“空界须弥”掷向灵音童子,双把一翻,疾向灵音老君劈落。
那知灵音老君志在夺书,见那卷薄纸落在灵音童子之手,一声长笑,已向灵音童子扑到。
灵音童子刚接获“空界须弥”既觉劲风临身,赶忙一步横跨,避开恶师一击,将纸卷收进袋中,厉声道:“恶魔,你真要逼我出手?”
灵音老君冷笑道:“不肯交书就交命来也是一样。”
话声中,手不停挥,劲风光涌如潮,疾向灵音童子冲卷。
弥迦喇嘛急道:“灵音檀樾速退,这孽障让贫僧制他。”
灵音老君阴森森地笑道:“秃驴你行吗?”
一话甫落,灵音童子施展出“千里户庭”的身法,身子一晃,已脱离掌劲笼罩范围,把灵音老君抛在身后。
弥迦喇嘛趁机横跨一步,拦在灵音老君面前,沉声喝道:“孽障把琴留下,贫僧还可饶你一命。”
灵音老君轻抚琴囊,面呈冷笑道:“秃驴,连你脑袋都是本天尊的,居然大言不惭,白日做梦。”他说到最后一个字,顺手将琴囊一推,一具泛着乌光的千年乌金石寒铁古琴已经亮了出来,琴上横架着指头粗细的七根琴弦,不折不扣是七根雷弦,随意一拔,响起“冬”的一声,然后冷森森道:“秃驴,你方才说的七弦并发,便要如何?”
原来这恶魔阴险过人,利用风雪弥漫,又隐身回到近处,偷听弥迦喇嘛和灵音童子谈话,知道七弦并发,则音浪的威力比一弦增加六十四倍,是以提出要挟。
弥迦喇嘛淡淡一笑道:“七弦并发,你必身亡。”
灵音老君“哼”一声道:“你秃驴又如何?”
弥迦喇嘛道:“贫僧练成空界须弥之术,当然无恙。”
灵音老君漠然道:“本天尊的孽徒又如何?”
灵音童子接口喝道:“恶魔别打算以琴音胁迫别人,我丢下就走,你也追赶不上。”灵音老君大有所恃,不以为意,道:“这里二十四里内的人能够走么?”
灵音童子心头一寒,禁口无声。
弥迦喇嘛微微作色道:“孽障,你敢如此作孽?”
灵音老君杰杰怪笑道:“本天尊掌握生杀予夺之权,并无不敢之理。老实告诉吧,你好好把那根雷弦和什么空界须弥交出来,归顺本天尊,当替你报雪毁寺灭僧之恨。”
灵音童子骇然道:“你连千眼老魔也杀?”
“谁不归附就杀谁。”灵音老君杀人如草,打算君临武林,那在乎一个师傅?接着又道:“你二人降不降,立刻说来?”
话落,忽有人轻笑一声道:“恶魔,你还想走么?”
灵音老君回头一看,但见一道紫衣纤影由风雪中冉冉而现,正是那自称为“九音孙子”的姜薇薇,此时却改着女装,提有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拜盒,柳腰款摆,缓缓行来,相距已不足十丈。不禁嘿嘿怪笑道:“本天尊的天妃也有了,九音孙子,难得你长这样美貌,正好代替那遁逃无踪的李娇娇。”
来人艳脸一红,娇叱道:“你知本姑娘是谁?”
这一叱,顿教灵音童子听得大起狐疑,暗忖:“怎会变成锦裳八姬骆瑶香的口音?”
原来这紫衣少女正是锦裳八姬骆瑶香乔装的姜红薇,自往小镇购了酒菜,便循灵音童子追人的方向寻来,自恃腹术不畏琴音,是以泰然现身,被灵音老君称为“天妃”忍不住大声叱骂,露出原音。
但那灵音老君也听出口音不对,微觉意外道:“妙哉,你这妙姑娘是谁?”
另一方向又有人轻笑道:“妹妹别告诉他。”
灵音老君凶睛一扫,又见一位紫衣少年讫立在风雪下,认得正是九音孙子姜薇薇,当下桀桀笑道:“你果然来了!”
姜薇薇一皱瑶鼻“哼”一声道:“正好来送你的终!”
灵音老君屡被九音孙子逐走,确也有点寒心,但此时有了七根雷弦的古琴,可能弹出三重合奏,虽然面临三面包围,仍道:“本天尊一拨琴弦,只怕你心头就会发痒。”
“打!”姜薇薇可不像别人好说话,一声暴喝,身随声起,一屏掌形也挟着劲风涌卷而到。
灵音老君不料这位“童子”说打就打,来势迅如奔电,竟来不及凝气拨琴,被逼得一步跃开,恰巧相距“姜红薇”不远。
姜红薇一声轻笑,掌发如风,疾向老魔背心劈去。
灵音老君虽未及施展送气大法,凝气拨琴,但一身艺业原非等闲,一觉风声背后,可猛一个转身,同时横扫一掌。
“啪!”的一声响起,姜红薇内力不及,竟被这一掌震得身子横飞。
灵音童子惊呼一声,飞身一纵,把她接了下来,但觉其软如绵,其温如玉,星眸低垂,口角生声,像受伤又像熟睡,急道:“薇妹怎么了?”
“嗯!”姜红薇鼻里回答一声,也不挣扎下来,任他抱在怀里。
灵音童子当着人家的哥哥面前,抱了人家的妹妹,猜想她一定受了内伤,不好放她下地,急得满面通红,叫道:“薇弟,你妹妹受伤了!”
“你替她治疗好了,我非打死这恶魔不可!”
灵音童子纵目看去,果见姜薇薇与弥迦喇嘛一左一右,向灵音老君夹击,在这刹那间已打得拳掌猛卷,人影难分。但是,自己偏又没有治伤丸药,抱着一位佳人,反惹的怦然心动,急低头唤道:“妹妹,你可有丹药?”
姜红薇以极微细的声音道:“在在腰间荷囊里。”灵音童子听是听明白了,但又为难起来。伤药既在荷襄,又系在腰间,要取丹药,若不揭开上衣,也得探手摸索,自己是个男人,虽说和对方同行已久,姜薇薇也有让这妹妹与自己成为眷属之意,但从来语不及于私,这一摸索起来,成了一种什么话?
然而,如果揭开她的上衣,让她袒露在弥迦喇嘛和灵音老君眼底,岂不是更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