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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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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确实的虚耗掉。那是一种用生命力去修炼的蚀骨魔功;是一种顶多只能使上十次的魔功。你将会在每一次的[血夜大法]施行之间,虚渺于现实,游乱于回忆,直至丧失掉自我与生命。很精彩的魔功,对不?想来,你必定不是口授传功,而是依据秘笈自己苦练。所以,并不清楚这套魔功可怕的自-残-性,对吗?”

    叶太涛冷汗涔涔滴坠。两个对吗,让叶太涛的心,猝地缩紧。

    “不过,即使某说出这么多的事实,你依旧难免会怀疑,某是否惧上你的[血夜大法],因而想劝退你,以不战而胜。好罢!看你的气色,至少还可用上八、九次[血夜大法]。你就使上全力与某一战吧!以免你多年苦修,最后却还徒然留下遗憾。同时,亦可让某一睹[血夜大法]的魔华风采。对了,[血夜]的夜,其实也是业。业力的业。血-业。

    血-之-业!你懂它的含意吗?业障,始终要血来澄还啊!”叶太涛的确正想着,天纵横是否怕上他的[血夜大法]?不然,何以费尽口舌说着他魔功的阙漏?然而,他看着天纵横那还于纯-质的一双眸子,很怪异的便知晓,天纵横确然有心与他的[血夜大法]一会。很难以理解!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纵横绝非在唬弄他。他的[血夜大法],果真有问题。

    当初,他夺得这部秘岌时,那老家伙就曾厉笑咒道他必不得好死。难道,那真是不假?!叶太涛的汗,愈来愈冷。

    “决定要如何?”天纵横嘴上一抹飘忽的笑,倏隐倏浮,显得诡奥莫测。

    叶太涛还在挣扎。即使,[血夜大法]真会反噬他的灵肉,那么他亦避无可避。毕竟,他已为[血夜大法],放弃了过往所习练过的武技。对他而言,他根本不可能不用[血夜大法]。因为,[血夜大法]已与他紧密地结合著了。

    如果,连[血夜大法]也得舍弃的话,那么他[夜枭]不过是一个废人,再非是惊动天下的叶太涛。这一点,是他绝不能忍受的。他宁愿轰轰烈烈战死,也不愿默默无闻余生。

    叶太涛的眼中,狂栗之情,猛涨剧扩。他已决意一战。

    一战,生死;生死,一战!

    “你已决定。很好!”[魔]笑了。

    一种迥异于方才他的飘忽笑态的霸冽味道,悬于他的嘴角。

    “魔天纵横”!四大宗师之一的功力修为,究竟到达怎样的境地?

    [夜枭]的[血夜大法],究竟能不能压过[魔]的无上气焰?

    铁毅等人心中不禁透出几丝紧张。

    战局,再开!

    眸中血,夜中色!

    血与夜,很快地溶成一团。

    叶太涛散出剧烈的制御心神之魔力,经由血夜的妖异,抛投往[魔]。

    天纵横傲立不动。他的袖子,蓦地,淡淡然的就拂出了两朵光-云。

    光云灿天。光云迷天。光云乱天。

    血色与光态,撞出撼绝天地的采影与巨响。

    一触击之后,天纵横神色依然如常。

    然而,叶太涛的嘴际,却已不由自主的流下一丝血痕。

    [血夜大法],还在运作之中!

    叶太涛狂嘶。夜枭也狂嘶。哮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厉锐音。

    [魔]忽尔举步,走向叶太涛。

    叶太涛震撼。没想到于他全力摧攻下,天纵横依然能自由自如。他的灵神驾驭法,连侠帖四大高手,都能压制,却对天纵横一丝效用都无。叶太涛不服,也不甘。他苦练多年的魔功,竟全无用!他懊恼。

    血夜的赤黯,愈来愈鲜浓。

    天纵横的步伐,却没有一点减缓。他依然彷佛没有阻碍地步向叶太涛。

    夜枭的厉嘶,愈拔愈尖!

    叶太涛全身一团赤红,是血夜里最醒目的一块。他已毫无保留!所以,连在战局外的梦殇情等人,都可知觉到血-夜的存在;再并非,方才梦幽音看不明四人与叶太涛对敌的静止状。

    血夜的状态,已近于沸-腾!

    由叶太涛身前扩出的团块血色,便如无际无涯的夜一般,将[魔]的进退走向,完全封住。曾陷在血夜中的铁、云、梦、月等人,最清楚它的狂涛魔力。然而,天纵横还在走着;还是一副轻轻松松、纾缓徐然样地走着。

    [魔]只要每向前跨一步,凝成兽一般疯狂的赤红块物,就会破出一个人形的空缺,让天纵横悠然渡过。叶太涛心中怒火,烧了又烧,沸了又沸。天纵横那付若无其事、淡然置之的模样,使他看了愈加疯狂、愈加痛恨;但另一方面,他也愈加惊骇。难不成,单单[魔]一个人,就更甚于侠帖四大高手联击的数倍?否则,何以魔异的血夜,全然不能阻住他的步伐?天纵横真已强到如斯的地步?

    天纵横于这时,已来到叶太涛的身前。静立。

    对峙。

    天纵横负手立着。他那一裳银与黑的身影,于血夜里,分外鲜明的灿出。

    叶太涛的眼中,有天纵横。但他却感知不到天纵横。他竟无把握,他眼前的天纵横是不是实体?这种比诸血夜更矛盾的非现实虚迷,骤煞地冲激着叶太涛。他难过得想吐──吐-血!

    [魔]的无,早已超越虚实的感官,而臻至一种绝难测度的至上妙境。

    他的一动一静,无不给人一种活络的鲜明印象。彷佛他身处于幻-与-真-的-双-重-镜-域-之-边-缘上。他所化出的既漂浮,却又稳固如山的奇异景状,连局外的五人看得都心头闷爆,更遑论在局内的叶太涛。

    [魔]又笑。他右手缓缓探出,抓向夜枭。

    夜枭猛跳猛嗥。凶相尽露!

    天纵横探出的手,每一个动作,都分毫明了,近乎缓慢的,伸往那只魔气狂盛的夜枭。

    一寸寸、一分分的接近中!

    叶太涛使尽浑身功力,轰出两拳血团,袭往天纵横。

    [魔]却原式不改。手还是缓慢地捉往夜枭。在血团汹涌乱潮近身之际,天纵横抓向夜枭的手,才从容地并伸出姆、食两指,一弹,跳放出一道锐利如刀的指风,反袭叶太涛。

    指风裂空嘶去,猝然札进左方血块,再一转旋,又刺入另一团。

    两团血拳魔劲,就这样被天纵横的指劲,彷佛渡过浅滩轻松至极的破去。

    叶太涛惊惶不已。天纵横的指风,竟能弯回!

    其对劲力真气的控制,实已到随心所欲的独尊魔境。

    天纵横的右手,依然若无碍阻地再探向夜枭。

    这一刻,叶太涛心中泛满无力感。

    原来,[魔]始终是[魔]、[魔]毕竟是[魔]!

    而,他叶太涛也只能是[夜枭],永不会成为[魔]。

    [四妖]果然没算错。

    是他错了!

    铁毅五人亦为之动容。

    因为,天纵横的动作──因为,天纵横那伸出手的姿势,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随性,那么的无懈可击。那简直就像天地与时空,都凝聚于他的手底;犹若他已无生无死,无败无胜,无体无心,无限无边,无空无梦。

    然而,他却还是一个个体;一个仍“有”的个体──一个依然存在,并且有行动的个体。

    非常奇特难解的矛-盾!

    矛-盾,源自人类的理解与语言的先天局限,以致于无法释清,只能在程-度上稍有企及及说明。例如,当有人喊痛时,你若问他多痛,他可能的回答是很痛、十分痛、非常痛、痛得要死、跟天一样高的痛──然而,痛的毕竟不是你,而是他;说的人是他,听的是你。

    你又如何能百分百体会他的痛?恐怕不能!因为,痛的始终不是你;是以,你根本能以界定他的痛,到什么程度。这便是,人类语言所难以跨越的禁樊。

    换个角度来思索,当有人说着“天上不动的云,缓缓飘着”这样的话时,人类的理智与语言所汇成的一个所谓“逻辑”的体系,想必觉得荒谬异常。那是十分矛盾与不合理的语字。因为,既是不动的云,又怎会缓缓飘?然而,再深入探思一下。所谓不动的云,我们何以知道它不动?那是,因为眼眸所烙印下的形象,交付于人脑,作为判断,而得出的结果。

    亦就是说,人脑因为教育的缘故,先有了“不动”的理解;亦因此,在眼睛望到一个“符于脑中所判断”的不动事物,人自然而然地便会将它归入不动的行列中。但究竟是不是如此?

    真的眼眸看到的不动的云、根据常识判断的不动的云,就真的不动吗?

    也许不动的云,正一分分、一寸寸、一厘厘的移动着。只是,人以为不动罢了。难道,没有这样的可能?这就像是“晴天不落雨”一样,是个完美的逻辑理解;然而,这世上偏偏却有太阳雨。真是够讽刺的!

    “道”是超越人体所能知解体明的“之内”世界,而去至“之外”的天地。因,为“之外”是人所触及不到的,故而人以“无”来含扩、称谓他。但“无”并非只有“之外”他依然该存有着“之内”“之内”并不曾被舍却,他依然存有。只是,破越境界的心,于“之外”看着“之内”这即是说,以“无”的观点,看尽“有”的所有。因是,无有有无;“无”存在“有”亦即是“无”;这样的凝合与双重之后的超越,才是真“无”真“道”!

    亦因此,天纵横使出的这一式,才会让众人如此惊异。因为,他们虽然没到“道”的境界,但他们亦知晓“道”的寓不凡入凡、化不朽为朽、道不道为道的妙异奥玄。他们懂,只是到达不了。

    想不到,[魔]却竟已到达!天纵横之武艺所能包孕一切的“无”竟已超越人类智慧的最上界,达到极无极有的真界。这真是让在场诸人惊骇得已近乎不能持续着思绪的进展!

    铁毅、云飘两人目睹[魔]的艺业,不由联想起他们的师父[元尊]。然而,两人对望一眼之后,各自看出彼此的心意。一个赫然震动的意念──原来,他们都以为,即使是足可化容道派之柔、佛脉之刚的盖代宗师“元尊无极”亦犹未到如斯“道”的异境!

    [魔]的无上境域,可说是彻底的败服[铁-云]这两大年青高手。因为,连他们一直奉为至尊、天下第一人的师尊,他们都认为依然不及天纵横。由斯,可见得两人被[魔]震慑的程度。

    尤其是云飘。他更难以遏止对于[魔]的深重森郁之恐惧。

    梦殇情亦别有感触。因为,她对“道”与“无”的探索和勘秘之愿欲,犹在其他人之上。“道”是破除人身一切限制,以达到“无”的一种梦之寻。然而“无”不是无,而是包含有的无;是极有,也是极无!

    “无”可以说是“道”的终极与超越。

    “道”可以是“无”但“无”未必是“道”求-道-而-臻-无!“道”与“无”依然存有别异的。然而,世人却将“道”与“无”混淆,以致使得两者渐渐地并无多大的区分,混淆为一体。

    总之,武林中人将“道”这一字,化成一种伟大的存在与范畴;一种绝对的正义;一种将“道”与“无”之意含,亦混融入的无上意义。于是,魔自然就沦入异类的归属,是残酷狠辣的象征,是不容于天地的邪恶卑污,是与道、正义、侠气等等背道而驰的该诛之物。大多数人都忘了,其实魔也是求“道”、臻“无”的一种方法,与求破之道是相同的。于是,武学乃歧出道派、佛脉、魔门、邪系等四大分流。

    而魔之宗就是如今魔门的最大分支。

    佛脉与道派最大的不同在于,佛刚,而道柔。且佛脉重于顿悟的禅,圆融人间,拥红尘身、而出红尘意;此异于道派养生练气,以致于天地无迹的自为无为。

    至于,邪系与魔门,则是前者柔,后者刚。邪系阴冷非常,魔门则霸道横行。两者虽一样用最极端的方法,刺激己身的潜在能力,而跨越现实层次,以获得不可思议的奇异能量。但邪系更长于与四周环境巧妙地联系为一体,不若魔门摧灭所有、毁天葬地的疯狂无度。由别的面向来思量,邪系的邪,就是求生的魔;而魔门的魔,便是求灭的邪了。

    两派实是一体两面,最大别异处,便是疯狂度与毁灭度的差距。

    以侠帖四大高手来说,铁毅修的内力真劲,属于佛脉其中的一个支脉因果系。云飘是道派的元力之道。然而,由于两人传袭自已可融合两派真力的[元尊]之功,所以自然多少亦有些掺杂了。

    梦殇情则属于道派之异天。

    而,略带魅异之息的月心瞳,当然是邪系中人了。四人之中,就数月心瞳较为诡异。照理,以她的内劲隶属与及迷月香之流门主之女的身分,实不可能列入侠帖。

    然而,这之间有些转折。

    月心瞳之祖父月修令,是一代绝才。其人在世之时,有感迷月香之流练功之法的残酷与辛狠,故而以其盖代之功智,撷取道派太乙门的内功精华,与迷月香之流

    合融为新一代的真劲。以是,迷月香之流逐渐的脱离邪系的支脉,渐次转化为道派的一员。然而,迄至[香魂]享誉武林之时,迷月香之流犹是徘徊于道派和邪系的边缘;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五十年之后,迷月香之流才真正隶属于道派。

    道派、佛脉奉无限生机的生-之-极为上;魔门、邪系则以疯灭死念的死-之-尽是尊。养生与灭死,都是求“道”以欲“无”的方径。也就是,唯一之“无”被世人的理解角度,分化成道派的道,佛脉的禅,魔门的魔,邪系的邪。

    “无”既是唯-一,又何以能被分化?──这是相当讽刺的难解!

    由此可鉴,人的心与眼,常常未必能深入天地的玄奥世界;亦因此,才有种种不同的知解角度。当然,这或许便是天地宇宙之“无”的绝上玄密。于之,从另外的一个向度,来加以思索的话,又可以发现,其实“无”亦是万-有。

    穷有极无。无有有无。所谓“无”自该是涵括一切的无。以是,说“无”是唯一与万有的矛盾综合体,似乎是不为过的。而“道”便是迈往“无”的种种途径与方向的总称呼。道之尽,道即灭,而无生。

    这样的体认,看似矛盾,却又充满某种难理玄异的调和性与平衡性。

    道派与佛脉,被归为正派,也就是白道。相反的,邪系、魔门乃被划入反派与黑道的范畴。两者何以会有如此大的分别?!或许,就在于手段的接-受-度吧!

    魔与邪,务求速成,往往不惜残害己身,甚或猎获他人性命,以求立登天道。而道与佛的追求,则显得温和许多,于入世间,取中庸、平乱情、扫妖邪、悟道心,大异于魔、邪的狂进极端、阴暗森寒。是以,魔邪与佛道,必然对立。

    而道佛因为更贴合人性的现实与求生,不似邪魔的自残残人。因此,千年下来,道佛的势力,始终在魔邪之上。因之,势力的强弱,决定了一切。佛道因为大多数人的认可与抉择,而被划属为光明的所在。亦因于如此,道派、佛脉成了正经、正当、正统、正义、正气、正道等等所有的象征。至于邪系、魔门则很自然的变为武林正道人士亟急除去的存在。所谓的亟急,就是不论手段,不论对象,不论老幼,不论方法,不论多寡──只要除去就好。

    一直以来,少有人能打破这种僵局。直到,今世[魔]天纵横的出现。

    因为,[魔]的不世功力,使得江湖正派中人,现出最丑陋最卑污最可耻的真面目。有太多太多平常所谓的正道人,纷纷求为[魔]的附属,且自甘于残害本身的门派、亲属、友好;简直是极尽人类恶性一面之能事的,讨好着[魔],愿为附骥。于是,武林呈现一面倒的景状,正派凋零,魔威炽盛,无敌于天下,傲笑当世。魔门一系,于[魔]的现世后,更卷起一阵风潮;一阵纵横天下的风潮!

    于斯,天纵横乃被尊为[魔]。独一无二的[魔]!

    而魔之宗更立即成了魔门中,最是显耀、闪赫的支脉。

    那种极端混乱的情势,使得佛脉第一人[神僧]闻觉,说出震绝古今、流传不灭的一番话:“贫僧劝善行禅多年,却未及得[魔]之一笑、一啸,即足以荡浪天下,颠覆所立。武林三大宗师鼎足之势,已到了该变化的时刻。”

    因为,闻觉大师的这一番话“魔天纵横”立即登上第四大宗师之位。

    梦殇情看着[魔]的一举一动,不由感慨万分。

    当时,会有那么多人附随魔之宗,并非是没有道理。

    因为,天纵横真的是绝才;百年难得一见的风彩云流的绝顶奇才!

    天纵横探手的姿态,让梦殇情彻底的悟晓,佛门中人禅机里所谓的“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的深意。唯有,当下一刻一举一动一命一生的专意,才能跨越现实与现在,超脱于一切局限与困牢,化心入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吃饭时要只吃饭,睡觉时要只睡觉的真正深味。

    天纵横的手,有一种妙合天然的奥秘──自如-唯一-永恒-超脱-宇宙。

    [魔]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一意,那么的投入。

    彷佛天地间,独他伸手的姿态,是唯一般的凝神全心地往夜枭伸去。

    这是没可能的!

    叶太涛心中悲丧狂响。叶太涛心惧胆颤地以为,天纵横全不受他[血夜大法]的影响。

    这种心理弱势,使他的魔力无法全数发散。没可能没可能没可能的叶太涛忽地转念一想──啊!对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天纵横装模作样。一定是的!天纵横虽破去他两团血劲,但必定已耗失不少功力。只是,天纵横强自撑持住,所以才能够神色不变地行来。然而,其实天纵横业已是强弩之末。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天纵横必然已用尽全力,在抗拮他的魔功。天纵横必然觉得很辛苦。一定的!否则,他的动作不会如此缓慢。天纵横是抓不到他的好夜枭的。

    叶太涛自我慰解之后,心念电转下,魔功一劲的猛摧狂发。他一定要打败天纵横,以成为[魔]。他一定要!他一定可以的![夜枭]一定会是[魔]。独霸天地的[魔]!

    天纵横好若看得出叶太涛心意似的,他忽地一笑,手便蓦然而然的抓着了夜枭。

    手那本该缓慢至极的速度,竟在一笑的始与终之间,便已擒住了夜枭。

    缓慢;快捷!这于天纵横而言,就像颗自然的水露一样,瞬凝、瞬没,没一点沾迹,也没一点流痕。一切既自然又随意,全无任何斧-的人为勉强。天纵横的武技,对于速度的理解与控制,似乎迥异于“之内”而更在“之外”

    令人矛盾的速度掌握!

    一直凶厉暴狠的夜枭,与恶心再胀的叶太涛,根本还来不及发出攻势之前,夜枭便已落在天纵横的手里。夜枭倏地无声。刺厉的剔耳声,悉数抹去。叶太涛两眼暴睁,血睛满满怖着惊恐。他已彻底明白,他的[血夜大法],于天纵横的蓦然一擒下,竟已完完全全溃灭了。他,[夜枭]叶太涛再无力与天纵横争决雄威。哎一场空梦啊!这样子的他,和十年前,又有何不同?!他又一次的败在天纵横之下。又一次!

    天纵横的手,平摆着。猛跳猛纵的夜枭,距他的手,约有十几公分,却怎样都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天纵横又一笑。他的手,微微收拢。一股劲力,由他的掌心透出,一举破入夜枭胸腹。

    天纵横回手,负于背后。

    夜枭冲天而起。

    然而,叶太涛惶然的神色,并不因夜枭脱困而有变易。因为他知道,夜枭已死!

    因为他看得明白,夜枭锐目里,已着满死亡。

    死-亡!

    终结所有的寂灭的空茫的死亡。

    夜枭果然毙命!

    它于半空中炸成碎肉,坠地。

    同时,血夜亦撤去。

    叶太涛吐出一口血,浑身转为透明般的苍白,亡命奔逸。

    夜的无限,已逐渐晕为有尽。

    光的微晕,悄悄露着温意。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已随着血夜而逝。

    天纵横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现场余留的五人。“尔等是新一代崛起的高手?”

    五人无语。因为,他们正在蓄劲。因为,他们要全力一敌无敌的[魔]。就连梦幽音也尽全力的蓄积着自己的真力。而心灵中始终涨满[魔]之阴影的云飘,亦勉强振作着自己,要与[魔]死生一抗!

    “一黑、一白的两位,是否为[元尊]的弟子?”天纵横提出谜绝当场的疑问。

    铁毅、云飘首先一愕。

    而云飘更是蓦然有了一种熟识感。一种彷佛曾经相遇相逢的熟识感。

    月心瞳则是极为讶异地看着两人,显然是对他们出身“元尊无极”的来历,一无所知的样子。

    梦殇情淡然应之。她问:“阁下如何作出这种判断?”

    “这位姑娘,似乎也持有同样的怀疑?”天纵横反问。

    怎么,他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梦殇情竦然一惊。“殇情只是怀疑,无法证实。”

    天纵横点点头。“原因很简单!因为,某曾会过无极散人。所以,某一眼便可看出,他们所使用的刀剑武艺,必然是出于无极散人的妙心慧思。”

    [魔]与[元尊]?铁毅、云飘一语不发。

    他们从未听说师父曾与[魔]交手的事──从未!

    “你们怀疑?”天纵横哂然一笑。

    铁、云两人眸光精湛,直盯天纵横。

    “怀疑的好!”天纵横目光移向飘忽的天色。他想了想后,用着那奇妙至极,彷佛一抹烟岚在天际缓缓漂过的声音,续着道:“让某再猜上一猜。你们联手的奇功,该是无极散人的[天-地-无-限]。本人可有猜错?”

    铁毅一紧手中刀。

    云飘则是剑眉挑起。那股潜藏于记忆深渊处的熟识感,愈来愈浓了。

    [魔]真的会过师尊?否则他何以会知道,他们传自师父他老人家的[天-地-无-限]?师父自从扬名于江湖后,就刻意隐藏行迹,不露风华,韬光埋形,专于天人一道的修为,以无上慧力灭去所有红尘的缠念。

    所谓江湖,在师父的心与世界,早已是一叶落红,不复存影。

    而四大宗师的排名,虽列有“元尊无极”但那主要是由于一些江湖耆老的景仰,而依然入列的。尤其是,闻觉大师与宇凌心大侠的推崇,才使师尊他老人压依旧列位于榜。其实,大多数武林人中、青一辈,根本不明晓无极散人确实是何许人物,更遑论师尊的[天-地-无-限]。如非,[魔]真的会过师尊,他何以能知晓?然而,师父潜居之处,隐密非常,普天下只有[神人]余觉丰前辈,与他俩师兄弟知晓。[魔]又是如何寻到师尊的住居?铁毅、云飘心中,塞满深困的惑迷。

    “当年,若不是无极散人预先授予闻觉一式[唯-心-破-情],毁去某魔心无边,某又怎会被逼引退?”天纵横淡然说道。然而,其中争斗的危乱过程,恐非几语便可带过的。

    天纵横的言语,慢慢地掀开武林层层网叠、许许多多的不传秘辛。

    除了,梦幽音不甚清楚武林传事外,其余四人都为其每一语、每一句的说密,惊疑着。

    [元尊]竟授招于[神僧]?这可属实?!

    “四大宗师中,无极散人是唯一的女子,亦是唯一有资格与某一战的人。恐怕天下间,也只有她才能让某伤惊于武道的无尽无边吧”天纵横坦率说着。

    什么?

    “师尊是女子?”铁毅与云飘却脑际齐地轰声雷鸣。他们终于承认了。

    梦殇情与月心瞳的两双美眸,更绽满讶异。[铁-云]果真是“元尊无极”的徒弟?但他们又何以像是全不知其师为女子似的?散人散人,不就是表明了[元尊]的女性身分吗?古怪至极!

    天纵横清眸一扫,已然了明。“看来,你们师徒间,还有不少纠缠?否则,何以连师父是女性,都不得知?更何况,端闻无极散人之散人,亦该可推断你们师父为女子身才是啊?

    嗯莫非,啊你们是当时那两对哼嗯有意思”天纵横顿了顿,随即抽离原本的细碎低语,道:“无极散人若不是女子,她又怎能勘出我的情意?无极散人若不是四大宗师,她又怎能依时依情创招,使我的魔天世界,出现一缕缝隙?无极散人若不是无极散人,又怎能授法给闻觉,藉机破去我的魔功?”

    情意?月心瞳脑里,闪过方才叶太涛所言的。天纵横与宇凌心真是刚听到这些话时,本不觉得什么。但如今思来,她心中却不禁泛开阵阵恶潮。两个男人?月心瞳很自然地摇摇头。如果,云飘和别的男人?呸呸呸!怎么可能嘛!

    铁毅、云飘则是疑团满腹。为什么,师父刻意地隐瞒她是女子身的事?为什么,师父不准他们泄露他们是[元尊]之徒?他们是否与师父有之外的关系?还有,什么是当时的那两对?

    这时,云飘已渐渐的肯定了,他曾经见过[魔]!曾经!是的,曾经!他一定见过[魔]!在过往的岁月里,他一定见过!一-定!云飘愈来愈能肯定。但他却还是说不出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只是能肯定他见过。其余的,却还在雾团之中。

    梦殇情则十分讶叹于无极散人以情破功的无上法慧。

    道中非无情,而是情在道里,自然如一,有无俱成。

    道是情,情是道,道非情,情非道。

    万有皆唯有,万情皆唯情,万空皆唯空。

    情可以是道有,也可以是道破,自然亦可以是道无。

    而,不论道之有、道之破,或道之无,都是“道”!

    三大宗师交锋的实际情况,不得而知。或许,[魔]虽因[神僧]禅寂修为与[元尊]巧思妙意,而情空破魔,以致于被迫埋迹匿隐武林。然而,同时的,天纵横必然也因为两大高手的联合压制,刺激了他原有的格局,而有所突破,再超越层次与境界,因败而功成,反以魔入道,化为如今道魔一“道”的他──纵横千古万秋的真[魔]!

    梦幽音迷惘于[魔]的平淡气息。她的感觉,十分敏锐。然而,她却难以感受,[魔]所该有的惊天涛力。她只感觉到,眼前俊雅的中年男子,相当的平凡。但梦殇情等四人所惊惧的[魔],又岂会平凡?梦幽音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魔]的骤烈矛盾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旋流于所有与他对峙的人的心脑。

    天纵横突然一摆手,脸庞上满满的苦涩,话锋又转:“[侠]与[魔]的恩怨情仇,某自会解决。若然,你们之中有人见得到他,替某转告一声,桓一心就快找上宇凌心。”天纵横说完便走,举步即跨了出去。

    桓一心?是谁?是[魔]天纵横的本名?天纵横说走就走,众人还是满腹疑团之际,[魔]却已行到几百公尺外。好快的身法!完全不着痕迹!极度完全完美完生的身法!

    [魔]啊[魔]!──总之,[魔]已离去。

    同时,留下许多未解的谜团。

    五人楞楞望着[魔]离去的方向;心中都若有所思。

    月心瞳开口就问:“你们真是[元尊]之徒?”

    铁、云两人对看一眼,自是不好再有隐瞒。

    于是,由云飘回答道:“是的!”

    “[元尊]无极散人是女子?”

    “这云某人呃──其实并不清楚。”云飘老实回答。

    月心瞳盯住铁毅。

    铁毅摇头“铁某也看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地连师父是男是女,都、都──搞不清?”月心瞳说。

    铁毅、云飘只有苦笑。他们的确无话可说。

    因为,他们还真是搞不清师父,怎会是女人?

    难道,师父平日的模样,竟都是做过伪饰的?

    梦殇情蓦然道:“男男女女,女女男男,又何须过于在意?只要,她或他仍是两位所挚爱的师尊就够了。”

    梦殇情一语点在问题本质。

    月心瞳嘴嘟了嘟,不再追问。

    铁毅、云飘对望,彼此为自己也为对方肯定,师父仍是师父这一确切的事-实。

    这样就够了。的确如梦殇情所言,这一点能肯定,就够了。的确就够了!

    “没想到[魔]就这样走了?”月心瞳嚷着。

    云飘哂道:“难道,你真希望他留下来和我们交手?”

    “你不希望?”

    云飘不说话。他明白她的意思。就他们的理智而言,以他们现在的状况,与[魔]一战,是一件十分愚鲁的事。完全没那个必要性!因为,[魔]与他们的差距太大。真的是太大的差距!结果定然是,他们必败──必-败!

    然而,于他们的感受来说,[魔]就像一座始终要突破、攀升的高耸而独妙的绝崖。他们又忍不住想要挑-战!因为有挑战,才具备超越的可能。对他们这等级数已几是人间强者的高手来说,很难得有武道的再突破、再飞升。

    而[魔]绝对是一个提升的好机会!

    因为,他太强。

    遇强,则强!

    他们只要能熬过[魔]的攻击,他们就能获得全面性的武艺拔飞。当然,前提是他们的联手,必须能挡得下[魔]的攻击。而他们能吗?──想到这一点,四人只有苦笑。

    连淡逸如仙的梦殇情,亦一起苦笑起来。

    四人互看几眼后,各自于对方眸底,掘出笑意,不由齐地发笑。

    梦幽音虽不明白,侠帖四大高手的笑,是什么样的性质的笑,但她却也笑了。她笑,生存的笑。她为他们的生命依旧存在,而笑。

    欢欣而愉悦的笑!

    曦色全面降临。

    一缕缕光晕透天而下,世界在笑声里,披露全象。

    五人齐齐抬头望向,天际涵抚一切的光辉灿绚。

    破开山幕与暗魔的烈射日照,瞬息间,流满整片天空。

    一夜逝。

    一日生。

    五人的心臆,塞满着对天地无边幻化的曼妙感动。

    片刻后──

    梦殇情抹去镂于心口里的悸动,静然道:“炫岚堡事已了,亦到殇情该离去的时刻。”

    四人不语地看着梦殇情。

    云飘为梦殇情不沾人间烟火的超脱风范,而心折、不舍。

    月心瞳则是依恋着她梦姊姊的千秋风华。

    梦幽音与梦殇情最是相亲,两行清泪,缓缓沾湿秀颊。

    铁毅却是没有表情。因为,他太清楚,她的行事风格。她一定会走!

    来是偶然,去是必然。

    缘在,人来;缘灭,人去。

    这之间看似无情,实为自然的生命定则。那正是梦殇情为道唯一的守心自律。

    梦殇情轻轻的拈去,梦幽音的泪。她柔声道:“幽音,不用伤心。生死别离,一直是很自然的事。不用太过忧怀,好吗?”

    梦幽音点点头,用手势表达“我只是现在凄然而已。幽音只是享受着现在。幽音只是想于每一个当下,活-着-每-一-个-当-下-的-自-己。”梦幽音比出全不符她年纪的超然思想。

    梦殇情没有译出梦幽音的话。她温然一笑后,对着梦幽音道:“你悟性奇高!将来成就,或者不在殇情之下。活-于-每-一-个-当-下,正是道-的-开-始。很棒的点悟!记住了,五年之后,与铁毅铁大哥来一趟‘幽然谷’,好吗?”

    梦幽音坚决地点点头。

    “好!那么,世间所有,亦就不在、不再于殇情的心界内了。殇情走了,诸位珍重!”

    梦殇情向四人点点头,飘然离去。

    铁毅的心,一阵搅动。她真的走了。她真的还是走了!她真的如云如岚般氤氲而去,不带任何一丝人间情念的走。她终于还是走了!唉他黯然。铁一样的黯然、山一样的黯然、影一样的黯然──

    情-字-唯-一-啊!

    目送梦殇情离去后,四人对看了一眼,亦离开炫岚堡。

    于是,这一夜,成了最令人绮想翩翩的一页传奇。

    一页绝-对的传-奇!

    一页关于[铁-云]、“香”、“幽”、[魔]、[侠]、[四妖]、[夜枭]等强者传奇!

    不朽之传奇!

    后记。走出寂静,迈入喧哗

    是这么样的吧我想。人是不是总有那么样的一个时刻,得去“放弃”抑或“牺牲”掉自己的某些部份,以之“换取”某些更现实层面的利益存在──会有这么样的时刻吗?我──以创作为追求“存在”之契机的我,是否也到了这样的一个时刻?

    天涯的唯我、任真,面对着市场的考验,以致于“某种真”似乎难以避免的从我体内溃落着。那样的崩零之失,凄凄然的盘旋于心头。模-糊-的-哀-恸。像是悼念着逝去的青春狂少。这就是“人生”吗?或者那就是“生命之必须”吧

    关于铁云,我该如何去定位之?已经有了孤独、天涯的我,该赋予铁云怎样的新的路径与风貌?第三个系列作品,我如何能够摆脱天涯的强厉文学性质,与及孤独关乎生命某种历程的记录和探索──而再度站上某个原点?!我如何做?如何走?如何飞?如果铁云要成为一个系列──铁云的话,它该有怎样的风华与及风采?孤独人第二部风火篇的序言,笔者提到梦的飞航。那么,铁云是否也能同样拥有飞的可能性以及必然性?疑问符号般的活跃于心脑之间。

    在出版公司所谓“没有前例”这个大原则下,要与之达成一定的共识,是相当困难的。

    或者,自己需以“不伤害自己”为前提罢。然而,利益和理想的——,像是孪生体于初生之际的相互分裂。是这样的吗?“现实”以无可匹挡的姿式与及霾影扑落我来。我似乎只有预备着坠落和沉沦。无可言谕的流逝。在修订铁云的时候,我不禁这么想着。

    于是,我被迫走出寂静。

    于是,我必须迈入喧哗。然而,即使陷入再怎么样的喧哗,我都会希望自己心的某个角落,依然保有一片寂静。

    宛若净土的寂静。那是个人式的隐密之源。谁也不能践踏的圣域。或者是由于青春狂少吧

    所以至少还想掌握住自己。

    所以,我决意铁云化为一个江湖。

    一个关于爱恋和武侠的江湖。

    恋恋之铁云江湖!

    89523、25、8973

    二订写成于88,7,18(日);残躯、废念、无力之日也三更改起于89,4,20(四);与孤独人第二部风火篇同为之也定稿毕于89,5,25(四);凌晨之际,蒙然而似醒;异怪一意起而易前五章名于89,5,27(六);侠魔恋书写顺利;再定恋之歌与魔豆印出之稿同校毕于89,7,3(一);果真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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