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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情孽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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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那沈施主沉吟未语,达赖掌教接道:“沈施主你一身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长此隐居边陲,固然是白道武林中一大损失,而这女娃儿也已长成,自不便让她永远不知自己的身世,是吗?”

    那沈施主一声长叹,悲声吟道:

    人生愁恨何能免?

    锁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

    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

    长记秋睛望,

    往事已成空,

    还如一梦中!

    吟声悲怆沉痛,扣人心弦。

    一旁的裘克心对方才达赖掌教所说的话,本已感到十分诧异,此刻,一听那沈施主竟吟出南唐后主李煜所作的“子夜歌”歌声中充满一片缅怀故国的哀思,不由更是诧讶地暗中沉忖道:“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位‘沈施主’莫非竟是先明的孤臣吗”

    裘克心沉忖未毕,那虎目中已孕育泪珠的“沈施主”却喟然叹息道:“眼看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炎皇子孙,战栗于异族铁蹄之下,老朽哪还有面目重见中原父老?!”

    达赖掌教一声佛号道:“天命所归,非人力所能挽回,施主何自苦乃尔!”略为一顿之后,接道:“贫僧认为,凡我武林中人,均应以扫除妖氛,维护正气为天职,施主如能以效忠先明之丹心,以在野之身,为人间消除不平,为江湖伸张正义,即所以为炎皇子孙保存一份元气,也就是多一分兴旺之机,不知施主以贫僧之拙见为然否?”

    那沈施主肃客起立向达赖掌教抱拳一躬道:“大师金玉良言,申致中仅受教矣!”

    达赖掌教合十还礼,高喧佛号道:“施主请坐,贫僧担当不起!”

    那沈施主重行落坐之后,达赖掌教正容接道:“施主丹心贯日月,今后移忠于先明之心而普爱世人,行见道长魔消,江湖正义伸张有日矣!”

    那沈施主惶然逊谢道:“大师谬奖,徒令老朽汗颜,今后,老朽有生之年,当竭尽所能造福苍生,以期不负大师之殷望。”

    达赖掌教道:“那么,贫僧要将施主的真实来历宣告了?”

    那沈施主道:“大师请便!”

    达赖掌教目光环扫在座诸人,正容说道:“这位施主姓申,台甫致中,艺出少林,为百年来少林俗家弟子中第一高手,同时也是少林一派中目前辈份最高的长老。”

    达赖掌教这一介绍,不但裘克心凝神静听,即香君姑娘与班禅、班伦二人亦脸现讶异神色,全神谛听着,敢情这申致中的真实来历,在座诸人中,还只有达赖掌教一个人知道哩!

    达赖掌教接道:“申施主五代出仕先明,其本人更是思宗皇帝(崇祯)的侍卫统领”

    裘克心暗中啊了一声道:“怪不得他认识先师伯,原来他竟是先师伯的顶头上司哩!”

    达赖掌教继续说道:“大行皇帝(即指崇祯皇帝,古称死去不久的皇帝曰大行皇帝)煤山殉国之前,申施主临危受命,保护最小的公主改名换姓,奔走万里,逃来拉萨,以乞如今”

    说到这里,在座诸人已明白眼前这天真未泯的香君姑娘原来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落难公主,不由所有目光一齐落在香君姑娘的身上。

    香君姑娘在明了自己身世之瞬间,忍不住“哇”地一声,偎进申致中的怀中,悲声叫道:

    “爷爷”

    这妮子因平日叫惯了爷爷,此刻,虽已明知申致中不是自己的爷爷,还是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但她仅仅叫出爷爷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只有哀哀哭泣的份了。

    国破家亡,只剩下孤然一身,与从幼将她养育成人的侍卫统领流亡边陲,相依为命,此情此景,怎不教她悲从中来,哀伤欲绝哩!

    触景伤情,一旁的裘克心在联想到自己飘零身世的双重刺激下,亦不由鼻酸目润。

    申致中热泪盈眶地一手搂住香君姑娘的娇躯,一手轻抚她的如云秀发道:“可怜的孩子不!殿下,原谅老臣这些年来一直瞒着你”香君姑娘由申致中怀里抬起头,像带雨梨花似的娇靥上呈现一片湛然而坚毅的神色,打断申致中的话道:“不!爷爷,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种刺耳的称呼请不必再提,从今之后,您永远是我的爷爷。”

    申致中苦笑着以衣袖拭去香君姑娘脸上的泪水,摇摇头道:“这不可以!过去是因满清朝廷爪牙四布,搜查我们的下落,不得不从权,如今你已长成了,自当”

    香君姑娘不待对方说完,即接道:“百年人生原是梦,万里江山一局棋,这不是您时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吗?今天怎又想不开了?爷爷,当我刚刚明白自己的身世时,内心实在感到十分难受,但很快地由您前面所说的两句话中获得了启示,此刻,我不再感到悲痛了,富贵于我如浮云,今后,我要仗着您所传给我的武功,一如方才这位大师所说,为人间消除不平,为江湖伸张正义,多多培植若干年后民族剥复的机运,爷爷,您说对吗?”

    这一席话,实在不像出自一个年轻少女之口,尤其不像是出自一个刚刚明白自己悲惨身世的年轻少女之口,但事实终归是事实,因此在座诸人,无不听的悚然动容,肃然起敬,尤其是达赖掌教,更是合十喃喃,满脸肃容,佛号连宣地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夙根深厚,蕙质兰心,行见即将为武林放一异彩,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

    申致中忍不住虎目中热泪滚滚而下,身躯亦不禁微微发抖,想见其内心的激动必然十分激烈。

    香君姑娘盈盈起立,正容向达赖掌教一福道:“大师谬奖,小女子谨此谢过。”

    片刻之前,这小妮子还是一个天真未泯,不懂事故的刁钻女娃儿,但经过一场梦幻的身世揭晓之后,这小妮子竟突然之间成熟了。

    申致中一把将香君姑娘拉近身前,颤声说道:“孩子,你这香君的名字,是爷爷临时起的,大行皇帝临危托孤时,将你命名为婉君,从此刻起,香君的名字取消,恢复朱婉君的本来姓氏。”

    朱婉君俏脸上掠过一丝凄凉的神色道:“是!爷爷!”

    此时,已近辰牌时分。

    达赖掌教吩咐摆上素点,就在云房中招待朱婉君爷儿俩及裘克心三人,同时并将裘克心的真实来历及此行经过大略加以说明,而裘克心也乘机将义救朱念明并奉“百草仙姑”潘淑贞之命收为徒弟之事加以说明。

    申致中五代出仕大明,对明朝自是忠心耿耿,一听还有一位福王遗孤在天心谷中,不由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地向朱婉君道:“婉君,论辈份,那朱念明该叫你姑姑,想不到你竟还有一位侄子在天心谷中,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朱婉君妙目含情地凝注裘克心道:“裘公子,舍侄得列门墙,朱婉君谨代表先父在天之灵向裘公子聊伸谢悃,裘公子艺业盖世,必要时,朱婉君还得请裘公子多加指点哩!”

    裘克心谦谢道:“朱姑娘艺出申老前辈门下,在下纵然狂妄无知,也不敢侈谈指点,但必要时互相切磋一下,倒是好的!”

    申致中一声宏笑道:“老弟台不必太谦,老朽仅由掌教大师口中所听到有关昨宵的战况对老弟台的盖世艺业,已无限钦佩,婉君若能得老弟台的指点,可真是她的莫大造化哩!”

    宾主笑谈当中,达赖掌教作了下列的两项决定:

    一、为了争取时间,裘克心自本晚开始即由达赖掌教协助,闭关潜修碧玉牒上的失传密宗神功。

    二、由裘克心修书交朱婉君乘青雕前往天心谷,向庄敏芝手中取琥珀珠,以便为申致中消除未清的蛇毒,同时也使朱婉君姑侄俩见见面,在此期间,四方客栈即行停业,申致中暂为布达拉宫贵宾,俟裘克心神功告成之后,一同前往中原。

    当裘克心偕同申致中、朱婉君二人辞出布达拉宫回四方客栈途中,朱婉君竟缠着裘克心先去郊外试试乘雕飞行的滋味。申致中含有深意地向裘克心道:“老弟陪婉君先到郊外玩玩也好,老朽卧床三月,嘴里淡得实在难受,先去买点酒莱等你们中午回来咱们哥儿俩共谋一醉。”

    说着,已当先含笑扬长而去。

    裘克心与朱婉君二人丽影双双穿街越巷,直向郊外行去。

    这两人,男的似玉树临风,女的如谪仙降世,沿途不知羡煞多少藏族男女青年。

    些许时间之后,两人已来到西郊一片浓密的丛林边。

    裘克心撮口一声清啸,片刻之后,那通灵青雕已自林梢飞降两人身前。

    朱婉君一声惊呼道:“啊!好大的鸟儿!”

    说着,伸手向青雕头上抚去。

    那青雕通灵已久,虽然不认识朱婉君,但因见她与主人在一起,竟温驯异常地一任朱婉君的爱抚,还不时伸出巨大的鸟头在朱婉君身上挨挨擦擦。

    裘克心含笑说道:“朱姑娘它对你很亲热哩!骑上去,你不是要尝尝出入青冥的滋味吗?”

    朱婉君不胜幽怨地向裘克心深深一瞥,然后幽幽地一声轻叹道:“裘公子”

    裘克心见对方仅仅叫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下文,不由微讶地问道:“朱姑娘,怎么不说了?”

    朱婉君手抚青雕,素脸微扬,目注天际悠悠白云,回声应道:“自从我的身世揭开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反而遥远了”

    裘克心悚然一惊,方自茫然不知所措间,朱婉君又幽幽地接道:“裘公子,你是认为朱婉君国破家亡,末路王孙,因而不配作你的伴侣吗?”

    裘克心急得惶然地道:“朱姑娘,你你你这话是何从说起!”

    朱婉君仰脸如故,道:“自我的身世揭开之后,一直到目前,我始终有这种感觉。”

    裘克心结结巴巴地道:“朱朱姑娘你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裘克心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怕姑娘家使小性儿,朱婉君这一神来之笔,真够他受的了。

    朱婉君依然仰注遥天白云,但她的眼角余光,却已看到了裘克心的窘态,心中虽然忍不住在笑,但表面上却漠然地道:“哼!冤枉你?是否要我拿出证据来?”

    裘克心一声苦笑道:“这——在下自信没什么证据落在朱姑娘手中。”

    朱婉君转过脸来,双手叉腰,妙目凝威地注视裘克心一声冷哼道:“我问你:昨天你落店时,咱们是怎么称呼来着?可是自从我的身世揭开之后一直到目前,你又是在如何称呼?

    这——算不算证据?!”

    裘克心闻言之后,暗道一声:“原来如此,你的小心眼也未免太多啦!”

    可是,他心中的一块石头刚刚放下,另一块石头却立刻补了上来。

    事实很明显:眼前这小妮子人小鬼大,已对他发生了情感,这-对于以前的一身情孽尚无法清了的他而言,可实在是一个大难题。

    事情固属两难,但眼前的情况,却不容他有自由选择的余地,只好硬着头皮,故作俏皮地道:“婉君!你是责罚我不该叫你朱姑娘吗?”

    朱婉君抿唇一笑道:“谁稀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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