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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四宝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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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舟泊在夷陵州的水西门外,天色已近黄昏。

    玉狐林玉娘钻出门外,眼中涌起欢乐的神彩,盯着山坡上的小小州城自语道:“冤家,我来了!你躲不开我的。”

    她绰号玉狐,可知定然是个美娇娘。

    二十岁出头,成熟女人的风韵极为动人。

    瓜子脸白里透红,一双晶亮的媚目可勾魂摄魄,樱桃小口极为诱人。

    九月天,金风微带凉意。

    她穿了一袭玉色的劲装,外罩翠色大氅,裤下露出一段剑鞘,一看便知是个闯荡江湖的女英雌。

    轻舟来自荆州,只有她一个客人。

    码头上人群乱成一团,客货上下不停。

    南北码头共泊了上百艘船。

    南码头皆是从三峡下来的,北码头则是从下江来的船。

    她笑了,笑得好媚。

    接着似乎感到自己失态,收敛了笑容,向船伙计说:“船家,请替我把行囊带到北门绎雪楼的如梦居。”

    船伙计反而将她的行囊放下,苦笑道:“姑娘请见谅,咱们船家照例不负责携送行囊。”

    “什么,你”“姑娘请不要生气,码头马上有人下船替姑娘送行囊上岸。”

    “哦!也好。”

    跳板尚未搭妥,岸上已轻巧地跳下一名健壮的脚夫,笑嘻嘻地向船家举手打招呼,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姑娘的行囊,就大踏步登岸行去。

    行囊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而已,重量仅一二十斤,提在手中轻飘飘地。

    她将大氅紧了紧,掩住诱人的胴体,也掩住身上佩的剑,紧了紧头上的花布包头,缓缓的踏上跳板。

    脚夫将她的行囊往地面一放,向她伸出一只大手,五指收放三四次,她不理会手势,也不懂手势,说:“替我送到北门降雪楼附近的如梦居。”

    脚夫竟然不长眼睛,凉凉一笑说:“城门旁有人替你送。”

    她柳眉微蹙,意似不悦,但并未发作,伸手取行囊。

    脚夫伸脚一拨,将行囊拨开,不住开合的手,直伸至她的胸前,说:“你还没给脚钱,能取行囊?”

    “哦!你要脚钱?”她不解地问。

    “当然。”

    “你并没替我将行囊送到地头。”

    “我替你提上码头。”

    “哦!好像有道理。”她说,并取出一串钱递过。

    脚夫盯着她手中的一吊钱,撇撇嘴,不屑地说:“你给我这一吊钱,要来买水喝么?”

    嫌少,小意思,她问:“你要多少?”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就这样从船上提上码头?”

    “对,快给!”

    银子她不在乎,但像这种硬讨的无礼态度,她却实在受不了。

    但码头上人多,她不愿变脸,笑道:“那么,你替我拿上去。”

    “拿上去?”

    “对。我再自己提下来,省一两银子。”

    脚夫怪脸一翻,沉声道:“小娘子!你少给我穷开心,在下还得到别条船去赚钱。一两银子是你们这些有钱人该给的规矩,你给不给?”

    “哦!硬要,不给怎么样?”

    “我给你丢下水去,你自己去捡。”

    她心中冒火,冷笑道:“丢丢看!”

    脚夫也火了,俯身去抓行囊。

    “叭”一声暴响,她一耳光抽出。

    脚夫狂叫一声,扭身摔倒叫:“反了反了”

    她一脚踏住脚夫的右掌,冷笑道:“你瞎了眼昏了头”

    “哎哟伙计们,来哪”

    脚夫狂叫,无法将手掌拔出,痛得狂叫不已。

    立即围上来几个脚夫,有人叫:“这女人好凶,把她丢下江去!”

    她猛地一把抓住脚夫背领,抓小鸡似的提至近水处,将人向江里抛,转身向前叫抛她下江的脚夫点手叫:“你过来,你。”

    就凭她单手抓人提起来向下抛这份能耐,再加上大氅前襟已开,露出劲装与佩剑,已把脚夫们吓唬住了。

    “老天!”要将她抛下江的脚夫脸色苍白地叫,扭头溜之大吉,其他的人也一哄而散。

    她提起行囊,在众目睽睽下排众而出。

    看热闹的人纷纷让路,同时指手划脚地议论纷纷。

    码头至城门口仅五十步之遥。

    城门口附近的脚夫,早已看到码头上发生的事故,二十余名挟了扁担的脚夫,似乎早已严阵以待,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码头北面,施施然过来一个穿青袍的青年人,剑眉虎目,隆额朱唇,雄健英俊,脸色如古铜,手挟一个长布卷,气概不凡。

    身后,跟着一名提行囊的脚夫,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青年人脚下甚快,不久便赶上了林玉娘,在距城门口十余步,泰然地超越而行。

    他从北码头来,可知也是从下江乘船来的,但他的客舟泊在北面,路林玉娘的轻舟停泊处约有五十步,因此虽知道码头上曾经发生事故,并未留意,人也太多,他并不知林玉娘大发雌威惩脚夫的景况,只感到沿途的人向姑娘指指点点,不免心中狐疑而已。

    但一看姑娘佩了剑,亲自提着包裹,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因此疑云尽消,泰然赶路入城。

    好奇心人皆有之。

    他入城后,在城门内侧止步,向跟在后面的脚夫说:“你先走一步把包裹送至客栈,我等会儿就来。”

    说完,塞给脚夫二两碎银。

    脚夫只要有银子到手,一切遵命,难下笑脸道谢,将银子揣入怀中,提着包裹走了。

    青年人站在右面的告示牌前,一面看着贴在上面的各种告示,一面留意城外的动静。告示牌上有一张是州衙贴出的赏榜,起首的一行大字写的是:“捉拿三峡巨匪大魁”

    常格是银子五百两,死活不论。

    这种榜在夷陵州,像是家常便饭,但效果并不大。三峡悍匪甚多,杀人越货平常得很,官方兵勇调动困难,沿途千峰万峦数百里方圆的无尽山区,数万大军捉不住一个悍匪,只有任令匪徒逍遥法外。

    但为了应付苦主,不得不虚应故事的出告示悬赏捉拿匪徒。

    林玉娘袅袅娜娜到了城门口,两旁支着扁担的二十余名脚夫,互相一打眼色,开始移动拦住去路,虎视眈眈,一个个成了怒目金刚。

    走路的人知道要出事,纷纷走避。

    林玉娘心中有数,将行囊向脚下一丢,淡淡一笑,盯着迎面拦住去路的为首挑夫,粉脸上杀机怒涌。

    脸上的颊肉可看出她在笑,但眼中毫无笑意,冷电四射,这种英委实令人心中发毛。本来是个艳如花朵的动人美姑娘,这一笑却成阴很诡秘可怖的吓人女娇娃。

    她的目光,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魔力。

    为首的脚夫不由自主打一冷战,悚然退了两步。

    她扫了众人一眼,阴笑着问:“你们谁想行凶?站出来给我看看。”

    两名脚夫一挺胸膛,扁担一横,拦住去路,其中一人说:“你要行凶!该先打听打听咱们夷陵州的规矩。”

    “你想怎么?用扁担打我?”

    “你如果不赔偿咱们的损失,咱们就对你不客气。”

    “哦!不客气给我看看。”

    挑夫扁担一抡,便待劈来。

    人丛,突然钻出一个文弱书生,青衫飘飘,手持一把折扇,眉目清朗,面白唇红人才一表,修长的身材显得轻飘飘风吹得倒,轻巧地排众而入,蓦地沉喝道:“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城门口要道,竟敢向一位妇道人家行凶?反了!”

    挑夫怪眼一翻,怪叫道:“书虫,滚你娘的蛋!你管什么狗屁的闲事”

    话未完“叭”一声脆响,书生的折扇出其不意地挥出,如同电光一闪,快极,抽在挑夫的左颊上,暴响震耳。

    挑夫骤不及防,向后急退,大叫一声,以手掩额几乎摔倒。

    第二名挑夫大怒,大喝一声,一扁担扫来,声势汹汹,很有力道。

    书生手一伸,便抓住了扫来的扁担,右手的折扇再闪,呼啸着拂过挑夫的鼻尖。

    鼻尖飞落丈外“噗”一声撞在一个看热闹的闲汉胸口,方向下坠地。

    “哎哟”挑夫狂叫一声,丢掉扁担骇然后退,断鼻处血如泉涌。

    众挑夫大惊,却还有一个冒失鬼不信邪,扁担倏吐“毒龙出洞”凶猛无伦,扎向书生的胸膛。

    书生在手用夺来的扁担轻轻一拂“得”一声桃开刺来的扁担,顺势向前一伸,搭住了挑夫的右肩,轻轻向下压,喝道:“跪下!该死的东西。”

    挑夫怎敢不跪?双膝一软,脸无人色,重重地跪下了。肩膀好像要垮啦!

    呲牙咧嘴像是不胜负荷,跪下后肩膀仍缓缓向下沉。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众挑夫眼睛雪亮,谁也不敢再妄动,有人叫:“快去叫老大来,这书虫扎手。”

    三名青衣泼皮排众而入,领先那人壮实高大,敞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壮实胸膛,双手又腰向挑夫们大喝道:“乱!乱个鸟!我一下子不在,你们就随便胡搞起来了。瞎了你们狗眼,你们知道这位公子爷是谁?”

    话说得粗野,声色俱厉,确有震慑的功效。

    挑夫们吃惊地向后退,一个挑夫说:“老大,这家伙”

    “闭嘴!”

    “是!是!老大。”

    “你们想找死,也该挑个好日子。在银扇书生凌公子面前递爪子,你们是活腻了不成?”

    众挑夫脸色大变,惊然后退。

    银扇书生凌若天,是荆州府江上大豪混江龙凌壁的大少爷,手中一把旦夕不离身、四季皆在手的九合银丝怪折扇,在大江南北未逢敌手,名号响亮,在江湖道上声誉甚隆。但他甚少在外走动管闲事,经常与学舍的士子吟诗作对舞文弄墨。

    当然,他的读书根底有限得很,但舍得花钱交朋友,吟风啸月颇有一套,学舍中那些每月领三斗米的穷士子,看在钱份上不得不奉承他。

    夷陵州是荆州府的属州,近在咫尺,可说是混江龙的院子。

    凌大少爷前来夷陵走走,像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散步,谁还敢在他面前撒野?除非这人真的活腻了。

    老大挥手赶人,喝道:“还不向凌公子赔礼,混蛋,要我打断你们的狗腿么?混蛋!”

    众挑夫怎敢不遵,纷纷丢了扁担抱拳行礼赔不是。

    老大行礼笑道:“公子爷请原谅。这些混蛋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小的将好好管教他们。公子爷尚请海涵。”

    银扇书生也丢了扁担,放了挑夫,笑道:“小意思,回去说他们一顿也就算了。哦!你认识我?你是”

    “小的陈权,去年曾经在荆州访友,混了个把月,因此认识公子爷。”

    “哦!原来如此。你们走吧。”

    “是,公子爷刚到么?”

    “是的,刚到。我的船就在前面。”

    “小的请公子至宾馆安顿”

    “不必了。我有事,你请吧。”

    陈权行礼告退,临行并将看热闹的人赶散。

    林玉娘一直在旁含笑俏立,等闲人散去,方冲银扇书生嫣然一笑说:“凌爷,早知你在本地具有如此权威,我该在荆州登门拜访,借尊府的船前来夷陵岂不免掉多少麻烦?”

    银扇书生呵呵笑道:“在荆州你找不到区区在下,在下是从三峡下来的。哦!失礼失礼,还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呢,在下凌”

    “凌公子若天,我没记错吧?”

    “姑娘”

    “小女子姓林,贱名玉娘。”

    银扇书生一怔,欣然道:“原来是玉狐林姑娘!失敬失敬。久闻芳名,只恨无缘识荆”

    “今日幸遇,幸何加之”林玉娘学他的口吻往下接。

    银扇书生大笑,俯身提起她的行囊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姑娘果然美绝天人,词锋犀利。在下领路,替姑娘找地方安顿,如何?”

    林玉娘笑道:“不敢当,谢谢你,我已有地方安顿。安顿后,再向你道谢,如何?”

    “姑娘在何处安顿?”

    “北门终雪楼旁的如梦居。”

    银扇书生一怔。问:“咦!是不是金眼鹰葛南洲处?他为何不派人前来接你?”

    “我不认识金眼鹰”

    “但你找他”

    “我有朋友在那儿落脚。”

    “哦!我带你去,走。”

    “谢谢,有劳了。”

    “能为姑娘效劳在下不胜荣幸,不必客气,请随我来。”

    两人并肩入城,有说有笑状颇亲密。

    青年人仍在城门看告示,直待两人去远,方冷冷一笑,扬长而去。

    青年人到了平安客栈,先前提行囊的脚夫在店门外相候,迎上笑道:“大爷,小的已遵嘱交代店家,替大爷订了一间上房,行囊已经交柜了。”

    青年人又赏脚夫一锭银子,说声谢谢,入店而去。

    不久,他出店向北街走,信步而行,悠闲地浏览这座位于山坡上峡口第一座大城。

    街道有不少坡,走不了多远便有石级,两侧的店铺由于街道窄小,门面都不大,光线很差。

    登上一座石级,迎面看到一块大招牌,上面有五个朱红大字:曹家糕饼店。

    店面可真不大,他走近柜台,一名店伙含笑招呼:“大爷,买绿豆糕么?小店”

    “买两盒云片糕,一盒山楂糕。”

    “请稍候”

    “慢着。”

    “小的听候吩咐。”

    “我要的是夹心寿字云片糕。”

    店伙一怔,说:“小店的白玉云片全湖广有口皆碑,可没有夹心寿字云片。云片不时兴夹心的”

    柜内的一位中年店伙急趋台前,先向店伙挥手说:“你怎么把财神爷往外撵?快先进去里面张罗,这里交给我招呼。”

    店伙困惑地入内而去,中年店伙向青年人颔首笑道:“小店的云片福禄寿全有,客官你是要寿字夹心?”

    “对,寿字夹心,外加福禄。”

    “多少?”

    青年人伸出三个指头,若无其事地说:“七盒,缺三。”

    中年店伙取来一盒云片糕,递过说:“子,青云坊董家小巷口。”

    青年人丢下一吊钱,淡淡一笑说:“子,青云坊董家小巷口。谢谢。”说完,缓步出店而去。

    子夜,静寂的山城。

    青云坊在州城东北隅,董家小巷是幽静的住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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